直言不讳,指引前路(珠满四百)
外头阴雨连绵,然而此时姜澈房内燃烛,一室明亮。 当星魁把后续的事情处理完、走进房里准备汇报的时候,只见花幻锦仍坐在床沿,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姜澈交迭的手背,像是在哄她入睡。 摇曳的烛光在花幻锦的眼睫下方映出了浅浅的影痕,许是受到空气中水气的影响,那双凤眸看起来有些许湿润。 星魁默默地移开目光。 露出这种表情的君上,他还是第一次见着。 看来无所不能的魔君,终究也有无能为力的事。 在他的印象里,花幻锦总是从容又有余裕。可是也许是过于强大、也许是崇高尊贵的地位,花幻锦对谁都是充满着距离感,未曾将真心显露于人前。 或者该说,他排斥着这么做。 就好似在自己的内心画下一个无形的圆圈,他待在圆心处不踏出去,也不允许别人踏进来。所以至今为止能触碰那条边线、稍稍窥探到深处的人,只有姜澈。 姜澈曾说过君上很温柔,当时的他不能理解。可是看着筋疲力竭的姜澈,以及仍在逃避现实的花幻锦,他突然意识到很多以前被他忽略的事── 尽管是残暴冷血的魔君,在那薄薄的肌肤之下仍是温热柔软的血肉。所以虽然恣意的伤害着旁人,却十分害怕自己受到伤害。 这就是埋藏在圆心深处的真相──被世人畏惧的魔君,畏惧着对人交付信任与感情。 星魁想,姜澈一定是早就知道了这点,才会不断的包容、无底线的退让。 可是他觉得这样是不对的。这么一来,岂不是更加助长了这种逃避的心态? 因为知道会被原谅,所以再过分没关系。 因为她会选择包容,所以不回应也无所谓。 魔本就以自己的利益为优先,星魁可以肯定的说,花幻锦一定是这样想的。 所以始终受着姜澈的心意,却不肯给她相对应的回应。 所以不计后果的给予伤害,造就了现在的局面。 星魁从前只想着要做好份内的工作、只说该说的话、只做该做的事,没有特地想过花幻锦为什么要画地为牢,也甚少出言关心。 可是既然明白了箇中原由,他便觉得自己不该再这样下去。 “君上觉得现在这样就可以了吗?” “……”花幻锦恍若未闻。 “姜澈不惜受伤也要跟您在一起,您却做不到为她付出更多吗?”星魁低头说着,但他依旧能感觉到空气正在慢慢凝结。 可是即便知道再说下去会触怒花幻锦,他还是要把话说完。 劝谏君上是身为下属的责任。从前不这么做,是他的失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认为自己该为姜澈的灵魂殒落负起很大一部份的责任。 “臣所效忠追随的魔君,竟是这么胆小的人吗?分明不是无计可施,却宁可画地自限,为了颜面而放弃救回姜澈的机会?”魔擅长摧毁和掠夺,所以没办法缝补姜澈破碎的心,但是掌管着爱、予人幸福的神君说不定可以办到。 至此,花幻锦终于停下动作,凤目微抬。 “……君上,您难道比臣还要胆小吗?”令人窒息的沉抑感让星魁艰难的挤出声音,他继续道:“臣的能力远不及你,却能不惧生死的提出谏言……而您与那位平起平坐,却没有交涉的勇气吗?” 星魁在一鼓作气的说完心里话后,紧紧的闭起眼。 君上要是不高兴了,那么要杀就杀吧。 反正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只是他等阿等,始终没有等来任何训斥或惩处。 待那双金眸悄悄睁开,映入眼前的却是花幻锦双手遮面、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脆弱模样。 “……我千方百计地想留下她,甚至不惜逼她崩溃堕魔,以为这么做的话她的世界就只剩下我……”从指缝间透出来的声音听起来极倦,像是已经放弃挣扎。 “虽然计划失败了,但至少我还能以这种形式拥有她……” “可是万一我向玉玄绫求助了,而澈儿醒来却不肯跟我走,那么、那么我该怎么办?” 他怕留不住她。 怕她真的把对他的爱收回去。 怕再见到她眼底的冷光。 ……好可怕。 姜澈不再爱他这件事,比这世上的任何事都还要可怕。 星魁微愣。 君上此时无措自疑的样子,分明是坠入情网的人在面对珍视的对象时才会有的表现。 “君上,您该不会是……” 话说到一半,星魁犹豫着是否该点醒他。 ……可是这种事情,还是由君上自己发觉会更好吧?随意提醒的话,以君上的防备心来看,也许会造成反效果也说不定。 末了,他于是改口道:“…….君上观察姜澈多年,您觉得她是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花幻锦迟疑一阵后,轻轻的点了下头。 虽然她为了断舍对方映弦的感情而自毁内丹,但终究还是没能说放下就放下……这么说来,她与自己之间叁年多的感情,也不可能马上就能收回去吧? 想到这里,花幻锦的表情松动,终于有些动摇。 “臣认为姜澈是真心喜欢君上,神君之事也许存在误会,不如一同问个清楚。” “……若是误会,她会原谅我对她做的一切吗……” “不试的话怎么会知道?” “此番前去,方映弦和离卿也许会找来,我……” “反正他们连君上的一根指头都碰不着。” “但是澈儿和他们……” “要是真的见到面,姜澈会很高兴吧。” 花幻锦哑然。 ……是阿。 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姜澈总是高兴。 如果可以让她重拾笑颜,再现那副活泼灵动的模样的话…… “君上,臣会像从前一样为您打理所有繁琐事务。”星魁说着,慢慢地蹲跪下来。 “所以,也请您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姜澈身上,无后顾之忧地行事吧。” 说完这句话后,星魁便静候着花幻锦的指示。 房内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桌上的灯烛几乎要燃尽,他才听见一阵窸窣的声音,接着感觉肩膀被轻拍了两下,再抬头时,房里已经不见花幻锦和姜澈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