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主人。”亚伦的身影从黑暗之中出现,“小姐去了贫民区的医院。” “见到了莉莉?” “是的,已经和福克斯小姐会和了。” 海涅点点头,视线从伊莉丝的座位上略过。 她很久没有好好出席过早餐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不过,这一次之后,放任她去做想做的事情,之后,日子就会恢复成之前的样子了。 平淡的,毫无波澜的样子。 海涅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亚伦身上,他思索了片刻,问道:“亚伦,你跟着我身边,有八百年了吧?” 亚伦没有多加思索,立刻回答道:“主人,到今年八月份,整整八百年。” 他是海涅的第二个血裔,海涅在一场战争中捡到的濒死的士兵,与金转化元庆间隔的时间不算长,所以,身为第二位血裔的亚伦也拥有很强的血脉力量。 “哦。”海涅伸手点在长桌上,“从明天起,跟着伊莉丝吧。” 亚伦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主人,这八百年来,属下一直跟在您身边。”亚伦拒绝了海涅的命令。 这是他为数不多几次反抗海涅的命令,其余的几次,也是海涅让他先行离开。 “我知道。” 亚伦并不退让:“女王让我跟着您,寸步不离。” 他口中的女王,是指伊丽莎白·卡塞尔,海涅的母亲,卡塞尔一族最强大的女王。 “母亲已经故去。” 亚伦突然左手捶胸,单膝跪地:“属下绝不会违背守护您的誓言,只是您,只有您。” 海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久久不语。 “主人。”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舒芙蕾太太从立柱后走了出来。 “我可以跟在小姐的身边。”她自荐道。 海涅抬头看着她:“舒芙蕾。” “是的。”舒芙蕾太太行礼,“虽然我只是一个刚‘成年’不久的血族,但恳求主人,让我跟在小姐身边保护她。”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舒芙蕾早将伊莉丝看做女儿一样的存在。 海涅沉默了一瞬:“好。” 舒芙蕾太太正要行礼,海涅又补充一句。 “不要被她发现。” 舒芙蕾楞了一下,这对她来说,有些困难。 海涅没有说话,他抬起手,刺破指尖。 鲜血在空中勾勒出一个符号,一只白瞳乌鸦从那符号之中飞出,落在了舒芙蕾的肩膀上。 乌鸦落在舒芙蕾身上的瞬间,她的气息被完全的隐藏了。 跪在地上的亚伦变了神色。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那只白瞳乌鸦,视线转向海涅。 主座上,海涅面色苍白。 第58章 佛罗伦萨哀伤(二) 元庆用指甲划破手腕, 鲜血顺着她素白的手腕流入熬煮着燕麦粥的大锅里。 一侧的烤炉也冒着烟火,正在烤制豌豆饼。 元庆一边小心翼翼地用血族的能力控制着火焰,一边分心, 盯着火炉上的药罐子。 这是她想出来的方法。 见到莉莉捣碎药草覆盖在伤口处, 想到了在皇宫里太医们熬煮的黑漆漆的药汤。 虽然气味苦涩,需要好几个蜜饯下肚才能压制住那刺激的味道,但效果着实不错,喝上几天, 小病小疼的也就完全好了。 但元庆只拥有理论知识, 对于具体操作却不太清楚,没人会教一个深宫女眷医术药理,她都是平日里做女工无趣时候, 偷偷翻看母亲的珍藏的书玩。 想到母亲, 元庆的表情凝固了片刻, 神情逐渐落寞起来。 她已经很少想到过去在洛阳皇宫里做安乐公主的生活了, 连带母亲的样子也越来越模糊。 今天看到这家乡的熬药方式,竟然也会突然想到母亲。 元庆突然一惊。 熬药的方式, 母亲, 母亲珍藏的医书, 母亲尊敬那位郎中, 叫做什么来着? 元庆按住脑袋,飞速筛选着记忆。 她的母亲司马显姿出身高门,是真正的贵家千金,从小饱读诗书, 学识丝毫不弱于前朝的男子。 其中,最爱的便是医书。 其中,以医圣张仲景先生的《伤寒杂病论》尤其。 魏国都为洛阳,时间再往上几百年,东汉末年,三国时期,曾爆发过一场又一场可怕的瘟疫,史官整理的那些史料上记载,当时的医官将这种疾病纪述为“伤寒”。 《伤寒杂病论》中的伤寒就是指这种瘟疫。 医圣张仲景便是那个时期有名的医生,他常出现在有疫病的最前线,为患病的百姓布药治病。 但,在母亲的讲述之中,那场疾病尤为的恐怖,一夜之间,一个村子死成绝户。 医圣虽然医术高超,但也仅仅是一具肉.体凡胎。 他虽然心有百姓,但终归个人能力有限,便耗费心血,整理撰写了这本《伤寒杂病论》。 小元庆根本无法理解什么叫做一夜之间一村绝户,她出生在高高的围墙内,天生的金枝玉叶,千金之躯,总是好奇的问司马显姿,什么叫做绝户,一个村子有多少人之类的问题。 司马显姿无法解释她奇奇怪怪的问题,或者说,就算是她解释了,元庆也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想象不到那惨烈的情景。 她总抱着小小的元庆,站着宫墙上,指着墙外熙熙攘攘的洛阳城。 “大概是没有漂亮的花灯,没有好看的衣裳,没有甜甜的糕点,没有小茶服侍你用膳就寝。”司马显姿说道。 这都是元庆最最喜欢的东西。 元果不其然,元庆立马露出惊恐的神情,里面转头钻进母亲的怀抱。 “那我不要疾病。”她钻进母亲的怀抱撒娇,“我要衣服,花灯,糕点和小茶,还有母亲。” 司马显姿总是揉着元庆的黑发,望着宫墙外的形形色色,既温柔又伤感的说:“好。” “伤寒,高烧喘息,咳嗽不止。”元庆费力的回想着她曾听到过的东西,可年代久远,她回忆起来颇为费劲,想起的更多是与伤寒有关的和母亲一起的记忆。 她皱起眉头,显得有些痛苦,母亲念书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与之相和的是趴坐母亲腿上的自己。 “死者身上会出现血斑瘀块……手脚发黑,三到七日,不治而亡。”元庆的声音猛地顿住,她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也不去关顾炉灶上咕嘟咕嘟作响的豌豆粥,反而头也不回的冲出土培房,钻进有用黑色炭笔花着黑黝黝字母的隔壁房子。 屋内的病患根本没有察觉她的到来,疾病将他们折磨的没有人形,一个一个勉强喘息着。 元庆冲到其中一个女人的身边,掀开了盖在她身上的粗布单,掩盖在粗布单下的,是女人皮肤上肿胀的脖子腋下,以及皮肤下的淤血。 元庆眉头紧紧皱起,她执起女人的手,指尖已经泛出黑色。 生病的女人喘息着,费力的吐出一句话:“我,你……” “你没事。”元庆已经等不及她将这一句话说完,在一片死寂之中,她突然看到了迷茫中的光亮。 ——《伤寒杂病论》中又记载当年医圣治疗伤寒的药方。 如今看起来,这奇怪瘟疫的症状,与纪述中的伤害病出奇的相似,若两者真的就是同一种瘟疫的话…… 元庆脸色惊变。 那这将是一场浩劫。 她死死握住拳头,敲敲自己的脑门,可隔着面具,她只碰到了冷硬的皮革。 要快些想起来才好,快些想起医书上记载的药方。 想着,元庆离开了这间病房,她费力的在诸多气味之中辨识这莉莉的味道,要赶快将这个发现告诉她。 毕竟,她才是真正的医者。 . 莉莉听元庆讲述了她刚刚想起来的事情,虽然很疑惑元庆口中的东汉,张仲景,《伤寒杂病论》等拗口复杂的词语,但听到伤寒与瘟疫高度相似的症状之后,莉莉的表情还是出现了些许的变化。 “你说,有药方?”她又重复问了一遍。 元庆郑重地点头:“是的,医书上有记载,只是我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讲那些记忆整理好,我会尽快将药方抄写下来给你。” “拜托了。”莉莉恳切地看着元庆,“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 元庆照常割开手腕,鲜血顺着她的手腕,一点一点流入锅中,她弯腰压小火焰。 身形虚晃了一下,她抬手按住了头。 眼前一片黑色,景物重重叠叠。 元庆连忙扶住手边的事物,疼痛传来,她猛得收回手。 慌乱之间,她竟然抬手按在了滚烫的锅沿上,手指上烫红一片皮肤,浮现起一个又一个小水泡。 元庆甩了甩手,走到一旁的角落坐了下来。 视线落在手腕上残留的伤口上,元庆压一下唇角,失血过多,她的能力正在一点一点退化,原先需要控制恢复速度才能保证流出足够的鲜血,现在越脸这样的小伤口都难以恢复。 元庆将衣袖挽下去,遮挡住手腕上的伤口。 她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