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拘了,该封印的封印,该散魂的散魂。” “那就还按照惯例来。” “这次不太行……苍槐说里面的东西不太寻常,能把它清出去的人只有你和头儿。” “我来。”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背后突然探过来一只手,在他之前把鬼木盒接了过去。 是傅潜渊。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身周笼着一层淡青色的雾,眉目深深地看着傅同。 傅同只当没看见,傅潜渊有些失落,没再说话,垂眼缓缓打开了那只盒子。 室内温度骤降,尖利的笑声响在四周,似笑似哭,诡异}人。 白唐和黄朗比较胆小,怂在旁边一眼没敢看,樊休和饶涉无所畏惧地低下头,一眼在木盒里看到了一张诡笑着的藤木人脸,这张脸像是活的,眼珠一转,浓郁的黑雾就从它旁边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小天师谨慎掏符,符刚拿好,那边傅潜渊伸出手,不轻不重地在人脸的眉心点了一下。 是的,就一下。 四周回荡着的鬼哭声霎时间停住,那张人脸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直接在傅潜渊手下成了粉末。 黑雾散去,室温恢复正常。 饶涉和樊休静静站在那里,觉得这种躺赢的感觉来得太突然也不好,让他们觉得有点无所适从。 两个人沉默半晌,末了,还是小天师先出了声:“头儿,这……这就结束了?” 傅潜渊淡淡嗯了一声,从身后拿出一个新的四方盒,很细致地把鬼木盒里的东西移了过去。 傅同无意识地用余光朝他瞥了一眼,在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后,顿时愣住了。 龙眠涧里的小圆石头。 湖水边的米白小花。 被啃过的毛笔。 写到一半的字帖。 还有用自己换下来的毛做成的小睚眦崽崽。 …… 林林总总,都是傅同曾经送给傅潜渊的小玩意儿。 而傅潜渊说,鬼木盒里放着的,是他的欲望和执念。 傅同一怔。 这时候,傅潜渊也把最后一样东西移好了。 他收起新盒子,手指在鬼木盒盒面的裂缝上缓缓一掠,那里霎时间恢复如新,半点破裂过的痕迹都没有。 随着一起被改变的,还有苍槐的容貌,原本与傅潜渊有八分相像,现在再看,最多只有一分。 但依旧很好看。 几个人一起看过去。 苍槐笑了:“别看了,其实这才是我本来的模样,之前那样还是因为盒子里的那些东西,假性画皮懂吗?” 假性画皮。 可了不得。 不过事情好歹是解决了。 几个人突然重新忙了起来,樊休做后续记录,白唐归档,苍槐抱着鬼木盒不停擦拭,黄朗拿着陆川的名片缩回角落,继续犹豫究竟应该什么时候打。 傅同也回到窗边,刻意不去看傅潜渊,面无表情地对着外面坐了一个多小时,等挂钟走到十一点后,几乎是仓皇地出了门。 外面还在下着雨,路上人不多,寥寥几把伞。 傅同静静看了十几分钟,最终低下头,戳开通话列表给温融打了电话。 温融接通,话筒里面却很乱,许多声音混在一起,说不上究竟是什么。 傅同没吭声,静静等着。 等了半分钟,温融那里才静了下来:“刚才有点事,现在能听到么?怎么了?” “没事,就是……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但你那里很忙吧,我就先不――” 温融听出傅同情绪太不对,没打算让他缩回去:“我不忙,你怎么了?算了,我们还是当面说,你在哪?” “龙都大厦。” “我画室离那儿不远,你先过去,我很快到。” 傅同低低嗯了一声:“好。” 温融挂断电话,到后面和小助理打了声招呼,不等回应就匆匆出了门。 背后,画室小助理站在那里,看看面前还剩三分之二的壁画,再想想自己待会儿要面对的一切,欲哭无泪。 人生,为什么如此绝望。 嘤。 嘤。 嘤。 嗝。 第19章 第019次太磨人 温融来得匆忙,进门时衣袖上还沾着颜料。 傅同坐在对面,用很低的声音,把这段时间里发生的那些事尽数说了。 六欲,苍槐,潜渊刀,鬼木盒。 昨晚和傅潜渊的僵持,鬼木盒里的东西,还有傅潜渊所说的执念和欲望。 温融听着,渐渐沉默了下去。 良久,他抬起眼,目光融融地对上傅同的眼睛:“你……愿意把那天的事告诉我么?” 说完,顿了顿:“……孟歧。” 傅同一愣,怔怔在那里坐了快十分钟,再出声时,声音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艰涩。 “那天,其实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我和他闹脾气,犯别扭从家里跑了出去,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时候,他每次都会去找我,但是那次……他没有来,我在以前总躲的那个地方等到了黄昏,没有等到他,就自己先回了家,但是……” 傅同垂下眼,声音涩涩:“他已经不见了。” “那时候,我很慌,也有点委屈,我知道我身上很多毛病,性格不好,任性,还爱闹小脾气,可我遇见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后面二百四十年里也没变过,他不喜欢可以给我说,为什么,为什么就那么走了呢?” “后来,我就开始等他,一天,两天,三天……那么久过去了,他还是没回来,我……我渐渐开始怪自己,总是想,如果当初我没任性,没闹小脾气,那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了?我明明有过那么好的岁月,现在却成了这样,是不是我咎由自取?是不是我……亲手把那些毁了?” 傅同眼睛悄悄红了。 “我觉得是我错了,带着对自己的责怪,等了一千五百年,现在傅潜渊回来了,他找孟歧,想要的和心记忆里熟悉的,也是孟歧,但是……我还能是孟歧么?” “我不是。” “孟歧喜欢笑,喜欢雪,嗜辣也嗜甜,被傅潜渊照顾的特别好,和别的妖兽打架都只用爪子,从来不会下死手,可是我呢?三个月,从傅潜渊离开,只过了三个月,我就知道了怎么样能一击致命,怎么样用刀能让那些妖兽最痛苦的死,怎么样能让自己受伤以后不会那么疼,那么多我从前没碰过也不想碰的东西,我全都会了,就这样的我,怎么还能是孟歧?” 傅同手指缩紧,眼睛微微泛着红。 “……回不去了。 最后一句话出口,温融心里一酸:“……都过去了。” “过不去。” 傅同声音沙哑。 “我从龙洵山上下来九年,这九年里面,最喜欢和温琅待在一起,但也最怕和他待在一起,你知道么,我总是控制不住地在他身上找我以前的影子,心软,爱笑,一往无前,无论遇到什么都无所畏惧,你看,我明明也有过这么好的时候啊,可是,可是……” 他低下头,红着眼睛把脸埋在手心里,像是在哭。 “可是,为什么……我现在就成了这样呢?” 温融看着他,眼里浸满心疼,但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心里清楚,傅同其实不需要任何安慰,只需要别人听他说说话,那些事在他心里最深最柔软的地方埋藏太久,早就成了执念和隐痛,曾经无法言说,如今说出来,那就好了。 他倒了杯温水,放在傅同旁边,无声等他平复。 四周寂静,时间都仿佛慢了很多。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傅同慢慢移开手,但是没抬头,坐在那边声音沙哑开了口:“……几点了?” “刚过两点。” 温融说,说着,手指在傅同手边的玻璃杯上点了一下,原本已经冷掉的水瞬间恢复温度,散出细微的热气。 他把杯子递给傅同:“先喝点水。” 傅同接过来:“……谢谢。” “不用。”温融目光温润,“我在这世上,第一操心琅琅,第二操心的就是你了,心情好点了么?” 傅同点点头:“好了很多。” 说完停了一下,又开口:“就是觉得有点丢人。” 温融笑了:“没什么好丢人的,谁都有难过的时候,琅琅也一样,当初我从雾中山上下来入世修行,琅琅舍不得,临行前抱着我哭了两个小时,还是有声音那种。” 不得不说,白泽大家长对安慰小崽崽很有经验,一开口就说到了点儿上。 傅同脑补了下那个场面,心里沉闷的感觉顿时退去大半,还有点想笑:“小朋友这么有意思的?” 温融眼神含笑:“嗯,从小就是这样,不经常哭,但是一哭就收不住,但是你不能拿这个嘲笑琅琅。” 大家长说护短就护短,态度和平时相比一点变化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