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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少年推门而出,清风从门外吹入拂动少年身上白衣。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心中冷笑:这心魔幻影倒真是逼真,就连凝出来的月亮都和那一夜一样。 姜虞嘴上说不担心,其实心底到底还是有些挂怀。 她眼见江玄就要离开,终于磨磨蹭蹭地走到门边,眼睛看向别处,就是不看他。 “你……那什么,你之前说已找到心魔藏身之处,但还一直未曾和我说过,就偷偷告诉我一下呗,万一出了什么变卦,我还能应付一下。” 江玄解下背上的天机匮,从匮中抽出一柄法剑,背对姜虞而立,淡声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小姑娘家,知道太多,夜里怕是要做噩梦。” 姜虞与这小变态相识以来,只见过他用刀,却从未见过他使剑。 少年一身白衣,手持长剑,额中红玉泣血,此等装束,越看越觉眼熟。 姜虞灵光一闪,脑中忽然掠过那几个被小变态做成行尸的西门家弟子。那些西门家弟子的装束不正和小变态此刻一样? 姜虞联想起少年之前说的“杀心魔”,心里隐约有个猜测破土而出。 难道所谓的心魔,竟是藏在这些幻化而成的游仙村人身上? 而江玄所言的杀心魔,就是要扮成当年屠村的西门家剑客,重演屠村的那一夜吗? 姜虞想到这里,霍然转首,看向江玄,双唇微动,嗫嚅道:“不行,这太……” 太什么? 太残忍了吗? 游仙村惨案,就是江玄心上最深的一道伤口,让他重现那一夜,即便明知是幻象,也无异于是把那伤口血淋淋地撕开,再往上头撒盐! 可是…… 这个人怎么还能这样平静呢? 他甚至还笑得出来,好像他现在出去,只不过是去“杀”几个无关痛痒的人。 江玄像扛扁担似地把长剑往肩头一扛,扭头朝姜虞一笑,幽幽地说道:“姜二妹妹,乖。不想以后做噩梦的话,待会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开门。” 话说完,忽然扬掌挥袖,扫出一道劲风打在门扇上。 “砰——” 两扇门轰然合上。 姜虞倒退两步,在桌边坐下,有些怔怔地盯着紧合的门扇。 过了一会,屋外开始传来惨叫声,求饶声,哭泣声……那些声音无孔不入地往姜虞耳里钻。 姜虞虽然未亲眼所见,但是亲耳所闻已足够令她想象这场杀戮的惨烈。 那时的江玄才几岁呢? 当年他曾经偷窥到相思的徒弟威逼相思交出龙魄,不出三日,便有一剑客登门入室,口称他为孽种,然后杀了整个村子的人。 未被江家认回之前,他是不是一直以为都是因为自己,才为游仙村的人招来杀身之祸? 姜虞脑中乱糟糟地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声音结束了。 等姜虞觉察到时,已不知过去多久。 姜虞起身走到门边,侧耳倾听。门外唯有风声萧萧,浓烈的血腥味顺风飘回,透过门缝钻入她鼻中。 心魔这种东西,除了自己战胜,旁人根本无从援手,姜虞深谙此理,知晓在这件事上她帮不上什么忙,因此一直谨遵江玄的吩咐,不敢贸然擅自行动。 但是她在屋中又等了一会,依然不见江玄折返,不禁有些悬心。 她沉思良久,终于一狠心,打开门走了出去。 村中血染黄土,尸横遍地,简直如同人间地狱。 姜虞虽然很清楚地知道,这些人全是法阵中凝出的幻象,但是三日前他们还欢声笑语,载歌载舞,三日后就变成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而且这些事情既是江玄的心魔幻影,那必然是真实发生过的。 姜虞眼中慢慢盈上一层薄薄的泪光,她不忍多看,也不敢多看,只一路顺着打斗的痕迹深入西门山林,最后来到龙王庙外。 龙王庙附近草木催折,显然刚刚附近经历了一场恶斗。 姜虞走入龙王庙中,但见血迹蜿蜒,她跟着血迹而行,最后来到祭台中央深入地底的石阶附近。 石阶百级之后,似乎被一层黑濛濛的雾气所笼罩,光线半点都透不进去。 姜虞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点燃一道符火在前引路,沿着石阶慢慢深入地底。 约莫走了小半炷香,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圆弧形的地底岩洞,一汪碧色深潭坐落在岩洞中间,岩洞顶上垂落无数形状狰狞的钟乳石,有水沿着钟乳石滴落,不断地滴入碧水深潭中。 滴答,滴答。 这岩洞太大了,姜虞手中的符火仅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她掐诀引动符火绕潭飞了一圈,飞到一半时,忽有一道熟悉的人影闯入她眼中。 符火的光落在浑身带血的少年身上,照亮了他脚下那具早已死透的尸体,一柄长剑从尸体额前插入,透颅而过。 那尸体人身龙尾,长长地横亘于地,人身倒伏在潭边大石上,龙尾卷成一团,好似护着什么东西,尾巴尖儿探入潭水中,人虽已死了,身体的本能反应还在。 龙尾抽搐,轻拍潭水,发出细微的“哗哗”声。 看清站着的人是江玄时,姜虞的心忽然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了一下,酸酸涩涩的,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张了张口,想唤江玄一声,然而喉咙却被哽住了,只发出一个模糊的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