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苏瑶刚想冲他吼出这句话，却听到蓝桉用异常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怕我转身走了，就再也见不到表姐了，原谅我自私，比起让大娘老有所依，我更希望可以陪着表姐共进退，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不想再有第二次。” “……” 苏瑶哑然，彻底停住了哭泣，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那声音里的脆弱一下子让她有些愧疚和难受。 她隐约好像知道了蓝桉对原身的感情了，或许并不单单是亲情，这种认知，让她不知所措，之前关于原身跟他的关系，猜想了无数种可能和矛盾，唯独没有想过这种。 或许原身是发现了表弟对自己异样的感情，才选择匆忙嫁人的吧。 也可能正是因为这种感情，蓝桉才会对原身那般的执着在意，会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并不是原身。 “蓝桉……”苏瑶开口，声音涩哑，她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如果我不是你以前的那个表姐，你会后悔这样做吗？毕竟你是板上钉钉的状元郎，未来前途大好……” 黑暗里，蓝桉的嘴角上扬，用苦涩的语气说： “我、我知道你不是表姐，但是你的音容又是表姐的样子，我没办法丢下你不顾。” 竟然是个痴情的人。 苏瑶暗暗感叹，原以为他是个神经病，没想到却是因为情根深种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自己。 这样子的蓝桉让她有些怜惜，她都不敢告诉他，他所爱慕的表姐对这份感情是逃避和厌恶的。 平时总是被他过于成熟的表现还有身高所迷惑，现在想来他也不过是个少年郎，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面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又朝夕相处的小姐姐，自然而然的会产生好感，可惜这份好感终究没有得到他所期盼的回应，还因为这份喜欢，把自己的性命葬送了。 “蓝桉。”苏瑶略有些不自在的开口：“我不是你的表姐。” 她决定告诉他真相，都到这个时候了，也不想隐瞒了。 “我知道。” 苏瑶没想到蓝桉说的如此肯定，紧接着就听到了他那无奈的叹息声。 “从那天中秋节，我就知道你不是表姐，所以我后面试探了你好多次，抱歉。” 苏瑶都感觉对面的他已经哭了，那语气让人心里发酸，实在是可怜的不行，她现在更加内疚了，自己之前心里骂了他不知道多少回，结果人家只是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原身！ 外面传来捶打的声音，钉子被一根根钉入棺材。 咚咚—— 声音响的苏瑶心颤，也打断了她还想说的话，刚刚压抑下去的恐惧又重新笼罩着她。 真实面对死亡，原来是这么的可怕！ 她忍不住瑟缩着哭喊： “呜呜呜，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没成为富婆，呜呜呜，鲜肉腊肉一个都没啃过呢，呜呜呜呜！” 蓝桉听出了她的恐惧，心中轻颤，用力挣开手上的绳索，将她拢入怀中，拍了拍那颤抖的脊背，柔声道： “别怕，你不会死的。” 缩在他怀里，苏瑶哭着反驳：“怎么不会死，我们现在都被钉死在这棺材里了，根本逃不掉的，呜呜呜” “怎么会，你不是妖精吗？你可以离开我表姐的身体，飞出去再找具身体啊。” 他意有所指。 怀里的苏瑶听完这话后，哭的更伤心了：“我要是妖精就好拉，动动手指外面的混蛋都解决了，呜呜，可是我不是啊，不然怎么会被抓！” 不是妖精吗？蓝桉挑眉，手安抚得在她背上轻拍，声音略带诱哄道： “那你是什么？怎么会在我表姐身体里？” 此刻的苏瑶完全乱了心神，整个人恐惧万分，在那一阵阵钉子声中，把脑袋埋在他怀里，呜呜咽咽的回： “人啊，呜呜呜，我到希望我不是人，是鬼是仙是妖是什么都好，能逃出去就行，呜呜呜，可是我是人，我怎么知道，我醒来就在你表姐身体里，我不想死啊，我刚学会蜀绣，刚适应蓝家的生活呜呜呜呜！” 听得她颠来倒去的言语，蓝桉大概知道了怀里的这个不是自己的表姐，却是借着自己表姐身体重生的人。 这让他的心沉了下来，微微收紧手指，他继续问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表姐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啊！”这时的苏瑶此刻已经崩溃了，外面钉子敲打声加剧了她对死亡的恐惧，她猛地咬了一口蓝桉，恶狠狠的吼着：“别问了，我知道你想知道你表姐去哪里了，我不知道，她或许死了，或许跟我互换了身体，替我活着，我真的不知道，我醒来记忆全失，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你和大娘，你们这个世界，你们的生活习惯我都不了解，我努力的在适应，我想活下去，好好地，赚好多钱，让大娘过上好日子，让你以后出仕可以有钱铺路，我想活下去，想活下去而已……”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过于极端的情绪和大声的哭喊让她大脑缺氧混沌，嘴里呢喃着身体渐渐软了下去，昏死过去。 蓝桉僵在那，苏瑶的话让他震撼，胸前传来一阵刺痛，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 你会活下去的。 他在心中默默说道，抬起一只手，敲了敲棺材，连续三下。 ………… 温大娘子看着被钉子一根根封住的棺材，发出病态的笑声。 儿子，你看，还是娘最疼你，不会让你孤单单到地府的，有这两个贱-人陪你一起走，那黄泉路都不会寂寞的！ 她癫狂无状，根本没注意到，原本在钉钉的熊猴二人开始把钉上的钉子一根根拔出，等她发现时，刚想呵斥，却见那本来有些唯唯诺诺奸猾猥琐的猴子，挺直了腰板，向她走了过来。 “你干嘛！你给我滚开点，不想要酬金了吗！？” 温大娘子疾言厉色的说着，可是看到那猴子不为所动，劲直的走过来，她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试图用钱说服他。 “小兄弟，我再加一两金！你快把那棺材封好！” 猴子冷笑了一声，厌恶的吐了一口痰，道：“你再加几两都没用，你们温家除了会用钱掩盖自己的龌龊行为，还会用什么？” “你别过来，你想干嘛，你是我花钱雇来的，你不帮我做事，小心你以后都没得生意做！” 温大娘子连连后退，色厉内荏十分的害怕，她突然停住瞪向那后发，发现原本应该躺在棺材里的蓝桉，此刻已经站在外面，怀里抱着昏迷过去的苏瑶。 “你、你……” 她牙呲欲裂，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蓝桉看向她，笑了笑，眼神冰冷凶狠。 “呵呵，很抱歉，他们都是我雇来的，至于这副上好的棺材，还是留给你用吧！” 温大娘子不信，她摇着头怒吼：“他就是个穷小子，哪里有钱雇佣你们，两位大爷，我有钱，我给你们十倍，你们去把他杀了，杀了！！” 然而无论她如何说，熊猴二人都无动于衷的看着她，熊哥更是捏着拳头凶恶的走过来，道：“当年，你就是用这副嘴脸，诬陷我哥偷钱，让人把我哥打死，呵呵，温大娘子你恶事做尽还摆出一副善人面庞，可是你万万没想到，你以为的孤儿其实是有兄弟的，老天爷说的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温大娘子闻言惊诧的喊道：“你是那李三的弟弟？！” 熊哥没有应答，掏出一捆绳索走向了她，在温大娘子的吼叫声中，把她捆了起来。 而那边的蓝桉冷漠的看着这一幕，低头看了眼怀里苍白脸庞的苏瑶，抬步向外走去。 “处理的干净些。” 被熊哥捆着拎起的温大娘子，挣扎着看向离去的蓝桉，突然大喊道：“你果然喜欢你表姐，呵呵呵，你以为她会接受你吗，不会的，她现在是失忆了，等她想起来，就会记起你所做的种种恶心的事情，哈哈哈哈，你大概不知道吧，并不是我温家骗了她苏瑶，是她苏瑶一开始就知道我儿子喜欢男人，是她求着嫁入我家的，就是为了躲你，躲你这个怪胎！哈哈哈哈，你不会如愿的！永远不会！” 蓝桉停了下来，转过身，看了眼狼狈不堪的温大娘子，笑了起来，笑容像极了那阴冷的毒蛇，妖异的曼珠沙华，他说道： “把她封进棺材里，我要让她尝一尝慢慢等死的滋味！” “不，不，放开我！你个恶鬼！” 凄厉的声音似乎惊动了怀中之人，蓝桉低下头，轻轻的吻了吻怀中人的唇，下一瞬怀中人就继续昏睡过去。 ………… 走出那破庙，缓步走在山径上，山风吹动卷起两人的衣袖，交叠舞动。 蓝桉寻了一处坐下，蹭掉了唇上的迷-药。 怀里的苏瑶睡的安静祥和，紧皱的眉心也已经舒展开来，似乎是从噩梦迈进了美梦。 而他却是美梦破碎了。 望向远处层峦叠翠的山脉，他恍惚间有一种啼笑皆非之感。 心心念念了一世的表姐，原来是这般厌恶自己，厌恶到要用一场无望的婚姻埋葬自己。 前世他以为外表姐被骗被欺负含恨而死，等他位极人臣后，就把温家上下满门抄斩报仇雪恨，他拒绝了无数媒人牵线，以思念亡妻为由，夜夜抱着表姐的画像入眠。 他用了四十年去思念表姐，在脑海中反复幻想着自己喜欢的表姐，最终忧思过度而死，等到再醒来，却发现自己竟然重新回到了少年时，他欣喜若狂，觉得这一次可以拧转乾坤。 他提前一年参加乡试，同时按照设计让温贤迷恋上楚馆头牌，让他与表姐和离，一切的一切都在他计划中进行，只除了表姐被人附身。 但是这也没关系，他觉得自己可以把这个附身在表姐身上的东西驱逐出去。 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他的表姐已经消失了，即使自己从来一次，也无法挽回表姐，他的表姐厌恶他到魂飞魄散也不肯相见。 “你为何如此残忍竟然面都不肯见一次，难道就厌恶我至此吗？” 蓝桉捂唇低咳，比起表姐的厌恶，更让他茫然痛苦的是一直在心底模糊的真实慢慢浮出水面。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是喜欢表姐的。 现在细细想来，他喜欢的究竟是真实的表姐，还是活在他脑海中的表姐，他有些分不清。 执念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动力，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的执念竟然是一场空！ 泪从眼眶滑落，一滴一滴的落在了苏瑶的脸上。 苏瑶恍恍惚惚的感觉似乎是下雨了，她有些奇怪的想着，难道黄泉路上还有雨天吗？ 有一滴水珠落下，砸在她的眼睑上，苏瑶缓缓的睁开眼，入目是瘦削的下颚，那尖尖处凝着一滴泪珠，摇摇欲坠。 “表弟，这都到黄泉路了，你再哭是不是晚了点！” 她抬手捂着那尖翘的下巴，接住了那泪珠，出声打趣着，惊恐过后，她坦然接受了死亡的事实。 从他怀里坐起，苏瑶环顾四周，发现边上芳草萋萋山林秀美，不由诧异道：“这黄泉路这么好看吗？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再仔细看看，发现越看越像是上山的那个小道，不由惊喜的掐了下自己的脸，发现有些疼，又赶紧抬手掐住了蓝桉的脸颊，激动的问道： “疼不疼！？” 蓝桉此刻眼眶微红，愣怔的看着激动万分的苏瑶，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憔悴，但是那双眼睛灿若繁星，生机勃勃。 “说话，傻了，问你疼不疼！” 苏瑶见他傻呆呆的，就抓起他的手咬了一口，问：“疼吗？” 蓝桉恍然醒来，轻轻点头，哑声道：“疼。” “啊，我们还活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