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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日里,尽管唐舟的作息和他强行吻合,但是因为两人都是加班狂魔,不到周末基本见不到对方的面。只有偶尔半夜起来接水的时候,陈原才会看到他在客厅里工作。 “又在加班啊?”他问。 “睡不着,随便看看。” 周末就不一样了,陈原尚能早起,唐舟则是完全爬不起来。不仅如此,同周周所描述的一样,陈原也撞见过几次他在厨房里找药。他想要借此劝劝唐舟,赶紧走上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地问,“你在找什么?” 唐舟则轻描淡写地回答,“维生素软糖。” 他不说,陈原也不好开口,只能干着急。 有时去阳台上抽烟,唐舟会跟过来,两人都只聊些细枝末节,就像相处和谐的大学室友。唐舟不会因为自己给陈原提供住处就向他提出任何过分的要求,毕竟两人一开始就说好了,他让陈原借宿一个月,陈原免费给周周多教两个月的课。 陈原终于将离婚的事情抛之脑后,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当中。这个月中旬的实习生成果展示很是完美,老板还说以后都让他带。晚上下了班,实习生们一起出钱请他吃了顿火锅,陈原那天很是高兴,跟他们一起喝了点啤酒,回家的时候碰到唐舟在厨房里煮咖啡,忍不住上前跟他分享了这件事。 “真好啊,”唐舟打趣道,“看到你今年的确有望升职加薪。” “别给我立flag啊。” 陈原说这话时喜滋滋的。 到了月末,他就该攒足钱,搬出唐舟家里了——他总是念叨着这件事,生怕对方觉得自己要占便宜。他的日程表排得满满当当,工作日里加班加点工作,周末也加班加点备课,几乎拿出了自己大学刚毕业时,巴不得立马做出点成绩的干劲,导致李艺还问他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精神这么好? 陈原对此一律回答,是咖啡因的缘故。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生活,生活却总能找准时机给予他致命一击。 这天是周五,坏事似乎总是发生在周五。陈原坐在办公室正中央,身后的门被关上,所以外面的人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HR身边还坐了好几个劳动行政部门的人员。眼前的场景十分怪异,他坐在这群人对面,好似一位被审判的罪人,一时间他不禁觉得自己成了公司的包袱,成了站在公司对立面、阻碍发展的路障。 “有许多人有长期的固定期限劳动合同,或是家里有小孩、老人需要抚养。你还年轻,没有小孩,现在也是……”HR迅速低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单身。” “好。” 陈原知道这只是借口,那个满嘴生小孩越早越好的李艺也被裁了。Return Offer更别说了,今年的实习生估计也不好过。 “抱歉。”HR合上电脑,干巴巴地说,“我们会给予你相应的赔偿……十分感谢你这些年对公司的付出。” “好。” 除此以外,陈原无话可说。他从HR那儿拿了个纸箱子,坐电梯来到自己的工作楼层,来到了自己的小隔间前。 小隔间里装着他五年来的所有回忆,是他过去五年来的生命总结。他的青春在晦涩的代码间雀跃,被划分进Excel的表格之中,隐藏在财务报表上的天文数字之后。 办公室里气氛阴郁,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女人的啜泣。陈原率先取下被他钉在墙上的、入职第一天同事们写给他的欢迎贺卡,第一个放进纸箱里。这是一张立体贺卡,打开后中央会竖起一束粉色的镂空纸花,贺卡上写满了所有同事的签名,以及一句简短的祝福语。陈原动作机械,面无表情,这会儿觉得自己好像还在做梦。周围同事们的眼神里装有同情,更多的则是避免与他产生视线接触。 交还完公司的电脑与平板,走出大楼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我还年轻吗? 天上阴云密布,是大雨将至的信号。 还好唐舟家很近,过条街就到了。公寓里跟往常一样空荡荡的,周周的学校最近组织了秋游活动,去邻省参观科学博物馆,周日下午才回来。放下纸箱后,陈原一个人呆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来回摸着自己的手指头。 今天是难得不需要加班的一天,难得走出公司的时候天还未黑。他木楞楞地直视着前方黑屏的电视机,一不小心就从夕阳斜下坐到暮色四合。 公司要降低支出,一个部门老板能做的也极其有限。期间李艺哭着给他打过电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陈原甚至还能听到听筒对面传来女人和小孩的哭声,几种不一样的哭声循环交替。李艺嘴里含含糊糊,也不知道是在骂还是嚎,他一个词儿也听不清,只被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声扰得头皮发麻,太阳穴发紧。最后他听得烦了,终于吼道,“有工作也得过,没工作也得活。你是你们家的顶梁柱,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你工作年限比我久,拿的补偿该比我多,现在赶紧开始投递简历,总会找到法子的。” 说完就挂了电话。 李艺没再打过来。 道理永远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搅搅筷子就能煲成的鸡汤,哪里会好喝。陈原走到阳台上,发现暴雨还未到来。空气潮湿,厚重的乌云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一脚踩在栏杆上,将浑身的重量都放在上头,如同一只溺水的猴儿一样将四肢紧紧地攀附在栏杆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