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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毕业,我终于可以逃离那个家。不在其中,就可以自己忽略没有人真正疼爱的可怜处境,就可以尽力做真正的方疏默,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 再没有哭泣的理由,十九岁的生日时,我许愿要成为不爱哭的方疏默。从那以后,我强迫自己丢掉软弱,强迫自己学会忍耐、避免流泪。渐渐地,我发现不哭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可能也真的是长大成年,眼泪也变少了。 后来,席暮柏进入了我的生活,我沉浸在他的花言巧语和自己想象勾勒出来的幸福生活里,一方面,那时候的我确实以为自己遇见执着的良人,宛若做梦一般,觉得自己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关于未来的展望甚至到了十年后的安稳幸福生活,着实心满意足;另一方面,虽然是席暮柏炮轰似的向我展开追求攻势,但在一起后更在乎这段感情的却是我(我一直都知道这种状态却无力改变,或者说觉得没有必要改变,我以为感情里总要有人迁就,却不了解迁就的总是同一个人是不正常的),我怕席暮柏认识到我是爱哭鬼后不再喜欢我,不耐烦地离开我,所以我真的再没有哭过。 然而,自从我与席暮柏分手,被强制关闭的泪腺似乎又有变成水龙头的趋势,我仿若后知后觉地发现,从来没有人真心爱我,我又落入没有人、没有感情真正属于我的走不出去的怪圈。 我一个男人的神经敏感宛如少女,过去一个月从身体里流出的水分比过去的五年里还要多。 * 我曾在网络上看到文章,描绘成年人的崩溃大哭总是由于碰到不值一提的小事。我想现在或许就是这样的情况,悲伤来源于眼前的电影,之后却被我主动放大,一时间,所有不开心和委屈都涌上来,仿佛所有一切都在与我作对,而我孤零零的简直是世界上最没有人爱的苦情剧主人公。 沈令戈温暖宽大的手盖在我的眼睛上,我由于猝不及防而呆愣,为自己的眼泪感到不好意思,所以极力想要隐藏哽咽的声音。 然而在听到沈令戈低沉的声音时,我失败了,甚至彻底压抑不住自己。我为他真诚温柔的动作和话语乱了心神和控制眼泪的冷静,抬手握住他放在我眼前的手,拉下来紧紧抵在脸侧。 他正低头看着我,目光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我听见自己呜咽出声mdash;mdash;所幸在空旷的影厅里和播放的电影背景下并不明显。 我低声抽泣,断断续续地对他说: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hellip;hellip;为什么,突然,突然就好难过hellip;hellip;rdquo; 沈令戈任由我拉住一只手,忽然轻叹一口气,将我们中间的扶手推上去,然后用另外一只空着的手将我揽到身前,顺着我的肩背轻轻往下拍。 他说:我知道,我知道,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哭出来就好了。rdquo; 听他说这句话,我更忍不住,埋在他怀里闷声发泄。 过了一会儿,我渐渐止住泪水,找回了理智,却羞愧地不敢从沈令戈身上抬头。我甚至可以想象他挺括的白衬衫被我沾湿得乱七八糟的样子。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然而逃避没有任何用,我从他怀里退开,微张着嘴,讷讷地看着他。 却没等我说话,沈令戈微微笑了,对我说:没关系。rdquo; 同时,电影结束,影厅的灯光亮起。 我想我脸上泛起的红一定无处遁形。 * 我对自己的情绪失控耿耿于怀,之后便心不在焉,加上雨下得越来越大,沈令戈便将我送回了家。 他下车,撑伞送我到公寓门口。 我路上犹豫着出于礼貌要不要请他上楼坐一坐,最后迎着他的目光道:你要上去喝杯茶吗?rdquo; 沈令戈说:我不上去了,你今天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rdquo; 公寓前有两颗生长得郁郁葱葱的高大的树,苍翠欲滴的树叶在雨滴的击打下发出沙沙的声音。再往前是花坛,本就是暮春时节,花谢时分,此刻在急雨中更是弱花凋零,景象残败。 斜雨从公寓屋檐和雨伞边沿间钻进来,我看见沈令戈的右肩泛着湿意mdash;mdash;方才从车上下来,我走在他的左边。 我的心脏微微一动mdash;mdash;他真是绅士到极点的男人。 我将身上属于他的风衣脱下交还给他,告别说:那我进去了,你路上小心,再见。rdquo; 沈令戈点点头,说:再见。rdquo; 我推开玻璃门向公寓里走去,半路有所感应似的,我回头看,他果然没有离开,还在原地撑着伞目送我,十分耐心似的。 见我回头,沈令戈没有动作,眼神却沉静温和。 我意外地与沈令戈对上目光,下意识冲他仓促地笑了笑,然后忙转回来不敢再回头看,迅速走到电梯处。 电梯正在一楼,我走进去。 只剩自己独自一人,我放松地呼出一口气,望着楼层显示面板开始发呆,到达时电梯门打开也没有注意,直到上面数字停止变化后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 仿佛有看不见的人目睹我的愚蠢似的,我懊恼地急急按着开门键,从电梯里出来,在包里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进去后,我径直走向卧室,浑身脱力一般在床上躺下。 回想白日,这真是梦一样的和沈令戈度过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