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秦冬阳慢慢起身,慢慢地收拾会见桌上的东西,往外走时特意擦过范晨身体,举起文件袋就砸他的脑袋,使了很大的劲儿,发出哐地一声动静。 “哎?你他妈的……”范晨立刻想扑过来,奈何手足被缚,只能徒劳挣扎,马上又喊,“警察同志你看着没有?他打我!” 狱警当没看着,厉声呵斥他道,“坐下!坐好!” 秦冬阳快步追出了门,与林巍一起出了看守所门。 坐进车里,林巍缓缓吁两口气,声线很沉地对秦冬阳说,“这小子愚昧无知,不懂得什么叫做性成熟,也不清楚自己的行为会导致芯芯死亡。” 秦冬阳目瞪口呆地看他,“真要给他辩护?” 林巍沉默一刻才说,“情感是情感,工作是工作!” 秦冬阳眼皮狂跳起来,又开始神经质地搓手指,好半天都没法摸方向盘。 林巍欲从后座下来,“我开吧!” 秦冬阳当没听见,猛然打着了火,轰地开出停车场去。 车身狠命一耸,竟把后座上的林巍扣上前排椅背,狠狠磕了一下。 “秦冬阳!”毫无精神准备的林巍赶紧调整好自己的狼狈,提声大骂,“你他妈的要作死啊?” 秦冬阳板着张脸,只管开车,不出声。 “停下!”林巍气得不行,又吼,“我开!” 秦冬阳当没听见,沉着脸儿,只管向前。 林巍一时没有办法,考虑行车安全,狠狠地克制着心头怒火,狠狠地盯着秦冬阳看。可他到底受不了这种气,怎么平复都平复不下去,二人刚刚回到律所他就啪地关了办公室门,抬腿踹了秦冬阳一下。 秦冬阳反而笑了,伸手指指自己的腿,“您能忍到回办公室,没一下车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扇我耳光挺难得了!可是林哥,我这里错过位,是您说的,髋关节血供少,不好养,弄不好就股骨头坏死当瘫痪了!再踹!” 林巍狠狠地咬牙,“你他妈的真的不想干了?” “真不想干!”秦冬阳满脸都是上涌的血色,“这种只有利益没有正义的工作,这种只有理智没有情义的人,哪里值得留恋?” 林巍压着再次踹人的冲动,咬牙咬得腮骨都要炸了,“合同到几月份?” 秦冬阳听懂他的意思,心里升起寒凉,努力平复着气息,“年底。” “到时间滚!”林巍低声吼道,“没人留你。滚不了之前你得跟着恶心,跟着闻范晨的臭味,这他妈是你自己选的路,是你秦冬阳该得的,凭什么躲?” 秦冬阳脑仁嗡嗡的听着这些骂,努力地把它们吞进心去包裹起来,好让上面的芒刺别太锋利。 是的,路是他自己选的,是他十几岁时生出来的志向,是他趴在林巍背上坚定下来的选择,是他该得,是他的不能躲。 原地吸气,呼气,吸气,再呼…… 林巍率先冷静下去,拧着眉头看着不能痛快流血也不准自己流眼泪的秦冬阳,毫不留情地说,“才知道刑辩律师操蛋吗秦冬阳?你为什么要干这行?我当初的大学志愿不归自己填报,为了不当兵不当警察不穿板板正正的制服,只能来当律师。你为什么?非得学法,非得匡扶正义,干嘛不去当审判官啊?你哥劝没劝过你考公?说没说过你不适合当律师?硬生生地踩到这里头来,三年了,才想捂鼻子啊?来得及吗?” 秦冬阳怒火狂烧的眼立刻就黯淡了,他将视线垂下,伤怀而又失望地耷拉着,真的开始叩问自己。为什么要踩进来啊?为什么想追随一个人呢?为什么去走他在走的道路?为什么要将一些蠢动妄想实际到赖以生存的工作上面? 都是报应。 林巍绕过他去,走到办公桌前摸出瓶水,拧开盖子子咕咚咚地灌干净了,而后冷情吩咐,“定明天去t市的票,早就行,高铁飞机都可以,两张。” 秦冬阳人肉机器一般走到自己椅子上去,腿木,手指也木,连搓了几下才能抓住手机,点开订票软件的时候还在默默地问自己,这样下去,能不能坚持到年底啊? 电话声响,林巍烦躁地接起来,情绪不太好地“喂”了一声。 马宇波在里面笑,“林律总这么酷!你不是让我打听老武的底细吗?有点儿眉目了,林律拨冗见个面啊?” 林巍听到关于徐名达集资案的事情就把其他东西压下去了,他垂眼看看腕上的表,顺势抬起掌来揉揉自己的脸,答应了,“我请晚饭,喝什么随意,你定个地方告诉我。” 马宇波仍旧笑着,“行!大律师就是有气势,请人还得被请的选地方。我定好了地方发位置给你。” 林巍挂掉电话,垂眼瞅瞅自己丢在桌面上的范晨案资料,没情绪看,随手抓过徐名达案的资料,仍旧没情绪看,干脆就不难为自己,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秦冬阳认认真真地往订票软件里输送身份信息,只怕心慌气闷打错了字输乱了号码,反复检查,反复地告诫自己平静下来,可惜就是不奏效,再容易不过的小事儿,怎么都弄不好。 于是丢了手机,身体趴到办公桌上去,使劲儿闭上了眼。 林巍走了,他知道,今天不会再回来了。 睡一会儿,秦冬阳默默地抚慰自己说,睡一会儿就好了。 “林律真够意思!”马宇波见着林巍立刻吹捧,“说帮老徐就认真帮!平常要想约你可得多难?一听有关徐叔案子,马上就不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