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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派在剧本中是摆放了两个故事出来,拍到现在已然是进度过半,甘敬渐渐能窥视出李安执导的思路。 第一个故事是人和动物漂流求生,第二个故事是人吃人黑暗独存,前者占据了影片的绝大部分内容,后者只是通过回忆口述。 最后,中年的派询问听故事的人:“那你更喜欢哪个故事?” 听者回答:“有老虎的那个。”也就是第一个奇幻的故事。 可李安自己相信的是哪个故事? 剧本中直到最后也没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主角对于听者相信第一个故事给出回应:“它更接近上帝的旨意。” 然而李安想告诉观众的真实故事究竟是哪个? 很显然,是第二个。 这位大导演狡黠之处就在于他把想告诉观众的事实用隐喻和谬误表现了出来——其中最为明显的谬误就是漂流中遇到了一个满是狐獴的食人岛,这些动物傻傻的任由派抓取、食用。 狐獴是群居的哺乳动物,白天活动,夜晚休息,擅挖掘,居洞穴,四肢匀称,体型修长,最重要的是,它们主要分布在南非的卡拉哈里沙漠。 一种生活在沙漠的物种出现在广袤无垠的海洋岛中,这是不合理的,李安也正是运用这种不合理来暗示观众,第一个故事是假的。 第二个故事在影片中没有一个镜头,李安正是用第一个有镜头故事的荒谬来反证第二个口述故事的真实…… “你这样拍累不累啊?”当甘敬看明白这些,拼凑出导演的用意之后觉得特别无语,直接找到了李安。 “很有趣,很开心。”李安理所当然,甚至有些得意,“让观众想一想才能明白是种乐趣。” “嗯,也是种哲学。”李安补充了一句。 这大概是属于他的电影哲学。 第三百七十五章 礼物 如何架构故事情节,如何立足镜头角度,如何表现人物性格,这对于导演来说都是因人而异的。 甘敬熟读剧本近乎会背,拍摄数月也算熟门熟路,然而直到一半进度的时候才恍然明白李安的别出机杼。 这真是让他不由得心生敬佩。 除却影片镜头里显眼的谬误之外,少年派里还有很多隐喻,同样是为了证明第二个故事的真实。 “莲花到底象征着什么?”隔了一天,甘敬晚上回复反复琢磨思考,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李安淡淡地说道:“阿甘,你扮演的是一名印度人,在那里,印度教信奉毗湿奴。相传,世界由他的睡梦而来,他肚脐之上生莲花,莲花之中诞梵天,梵天即后造世界。” “莲花就象征着印度教的信仰?”甘敬若有所思。 李安定定的看着阿甘,嘴角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嘴上却是些许教训:“阿甘,能表现人的喜怒哀乐已经是一位好演员了。但,如果你能了解通透人物的背景、信仰,那么你就能演出他的灵魂。”这是他对于甘敬这种演员的点化。 印度人是什么样的?印度少年派的三观是什么样的? 因为甘敬出演角色是在海上生存,是在没有道德、法律约束下的画面,所以三观之类的就弱化了很多,而甘敬之前也没有多考虑这些。 此刻听到导演的教训,他忽然有点自己还能做的更好的感觉。 “听君一席话,胜看10G片啊。”甘敬不由得感叹。 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这是在夸我吧? 李安微微颔首:“下次就别问我了,自己去寻找答案吧,其实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些东西并不是唯一解。” 甘敬带着佩服和反思离去。 这一夜,他又是没怎么睡好,或者说,根本就没去床上睡。 回到酒店里翻开剧本,甘敬把它放在桌上,笔记本打开开始搜索关于印度教的知识。 探索隐喻,印证故事就像是孩子发现一枚又一枚的彩色糖果一样让人兴奋、愉悦。 印度有三神,梵天主创造,湿婆掌毁灭,毗湿奴则是维护。 这位毗湿奴性格温和,对信徒施予恩惠,并且常常化身各种形象拯救危难。 当看到这里的时候,甘敬想着剧本里出现的那个食人岛,想着出现的飞鱼落在船上……这些大概就是暗指毗湿奴的化身。 同样,剧本中派的母亲正是印度教的虔诚信徒,她在海难中抓了一把香蕉也登上了船,最终只有派一个人生存下来。 在这途中,一望无际的大海里,派面对道德上的犹豫、挣扎、愤怒,是否就是把她视为是神祇解救危难的化身? 科学解决外在,宗教梳理内心。 从这个角度来看,少年派是个后者电影。 这一晚,甘敬自我代入,感受到了非人的痛苦和焦灼。 一夜无眠。 …… 有的人看电影看到第一层,有的人看电影思考到的是第二层,有的人则是充分联想、仔细比较,挖掘出第三层。 在那种时刻,坐在影院的屏幕前,就好像忽然和导演、演员交流了内心,建立了精神上的共鸣。 不过,很难说哪种观影体验更好。 复杂的了然就比简单的笑容好吗?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诸位,我很希望大家能有一个愉悦的观影体验。如果不好的话,那也一定告诉我,我会好好思考反省的。千万不要退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