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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掩人耳目,避重就轻,乃至移花接木的口舌之术上,元孟向来是极擅长的。可他唯独不擅长在宋灯跟前说谎,因为他只有她这么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了。 元孟突然有些懊恼,为了方才露出的破绽,也为了再世相逢以来,他在宋灯跟前再三流露出的不当存于此时的表现。若非宋灯对此时的他不算了解,此刻怕已看出他的来路了。 若宋灯仍是那个无欲无求的永康郡主,仿佛对万事万物都不甚执着的模样,元孟兴许不介意她知晓此事。可这一次,宋灯的眼神太过缱绻,缱绻到元孟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宋灯见他一副咬了舌头的模样,便体贴将话题带过,两人只再浅浅聊了数句,宋灯便在元孟的疏离之中败下阵来,生怕追急了反而惹他生厌。 宋灯依依不舍地离了普照寺,后两月里又来了几趟,却再没见到元孟。 若不是估摸着在元孟眼里她只是个萍水相逢的人,宋灯几乎要以为,他在故意躲她了。 第11章 侍女谏 在宋灯成日去普照寺的时候,宋炀也不动声色地做了件事。他亲自探访了那些原本属于忠勇侯府的旧将,特地寻到其中生计最为困难的几户,当着众人的面发了狠,立誓便是将侯府的府库掏空也不能苛待这些旧将。 那几户人家昔日都是受过侯府救济的,只是家中爷们多半是当年落下残疾的,光有微薄救济只能勉强度日,如今小侯爷有心再帮一把,他们自然是欢天喜地,更不可能去疑心什么。 外人见了,有觉得他耳根子软好下手的,也有觉得他讲仁义的,可不管是念他好还是念他不好,大都觉得这小侯爷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光有一副慈悲心肠,开了这口子,以后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别到头来把侯府赔了进去。 宋灯听到外边传言,不过一思量,便明白宋炀是为之后忠勇侯府“孤注一掷”入了海运船队一事做铺垫。 这借口不算精妙,可一传十十传百,传的多了,信的人自然也就多了,本就不图能骗多少聪明人,只想骗骗那些又蠢又贪的家伙。 宋灯听了便知,海运与宋家军有宋炀操持,实在没有太多需要她忧心的地方。 而眼前,只有另一件大事需要她全心全意地去关注。宋灯看着镜中的自己,发现云心恨不得往她头上插满金玉,有些哭笑不得:“好了,是寻珠姐姐出嫁,又不是我出嫁,戴这么多金银做什么?快些拾掇好,我们早些过去,别让她等急了。” 叶寻珠今日便要出嫁了,因淮北侯府远在北地,送嫁的队伍要行上许久。叶寻珠好几日前便开始紧张了,宋灯答应她要早些过去伴着她的。 云心讪讪收回手,道:“奴婢想着今日定海侯府里少不了那些贵夫人,想让小姐给她们留个好印象。” 她在宋灯头上那些晃瞎人眼的簪子里犹豫了片刻,一时竟有些拿捏不准拿哪些下来才好。 宋灯又好气又好笑,只是想到是因为母亲离世太早,以至于连她身边婢女都开始替她忧心婚事,一时又有些怅然,索性自己伸手取了几支下来。 云心显而易见地有些不舍。 宋灯道:“就这样吧。” 水岫便要上前替她整理妆面。 云心对宋灯道:“小姐,今日到底是个喜庆的日子,你这太素了也不好,我去给你找两个稍富贵些的裙坠可好?” 宋灯想了想,裙坠不算张扬,多沾沾喜气,也是好的,便点头应了。云心这才欢欢喜喜地去了,那些装着贵重玩意的匣子钥匙都是她们这些贴身婢女掌管,她非得自己去一趟才安心。 水岫原在低头为宋灯侍妆,见屋内一时只剩她二人,其余小丫鬟都在外边伺候,犹豫了片刻,对宋灯道:“小姐,侯爷前些日子曾问过奴婢与云心,你近日怎么常往普照寺去。” 宋灯愣了愣,道:“你二人如何作答?” 水岫道:“云心素无心机,快言快语,只说小姐近日诚心礼佛,常常一人在佛堂中跪拜。我只附和,并无他言。” 宋灯笑,一下便明白了过来。这两个婢女,一个太没城府,以至于什么都没看出来,于是天真烂漫地答了一番,另一个沉熟稳重,察觉到了异样,于是更要替她保密。 宋灯心知水岫是好心警醒她,便对水岫道:“这事往后依旧如此,若是兄长问起,你们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便是,能蒙混过关便蒙混过去,若是不能,他问什么你们便答什么吧,不必强撑。总归我是他妹妹,便是让他知道了,也不至于拿我如何,你们便不同了。” 宋灯没有为难水岫的意思。 水岫自然也明白。 她咬咬牙,突然在宋灯跟前跪下。 宋灯吃了一惊,连忙要扶她起来,却见水岫抬头看她,难得真情流露:“小姐,世间对女子多有苛刻,你本就处境艰难,行事一定要万分小心。若……若一个男子真心喜欢你,是不会让你处处赴险的。” 水岫心知这话不该由下仆对主子说,可宋灯向来待她们很好,她实在无法视而不见。宋灯先前所为,其实不算出格,像云心这种粗漏些的丫鬟,甚至什么都没看出来。可这和宋灯先前行事相比,实在太过大胆,水岫不认为宋灯会对一个只听闻过姓名的人有所倾慕,难免疑心是不是在自己未跟随时他们偶然见过,且元孟有心引诱她们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