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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献见状也不逼他,专心奕棋,没过一会儿便看着棋盘叹息,被元孟逼得退无可退,只能乖乖入网,区别不过是少数几子。 慧献抬头,见元孟神情,便知道他还在自己跟自己较劲。 他初见元孟时,不过是有心开解这个神色郁郁的少年,未成想,许多年下来成了忘年交,如师似父。如今眼见天命之年,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元孟,这才有了今日这番话。 慧献叹口气,道:“你跟我来。” 慧献带元孟走了一条以前从未走过的小道,一直走到底,来到一个幽暗的小间。 至此,元孟尚未明白慧献用意。 直到慧献将一处不起眼的小盖掀开,外边佛堂的声响和光亮一下透了进来。 慧献让元孟在小洞前坐下,元孟便看见了佛堂里的场景。 不过一眼,元孟便明白过来,后山佛堂来的都是达官显贵,这是佛寺窥私,尔后利用窥得的隐秘开解信徒的手段。 只是不知慧献大着胆子让他知晓了这个小手段,是想让他看什么。 元孟静静看了一会儿。 原来大家跪在佛前的神情都不大一样。 有满目愁容,六神无主,几乎将一切命运寄托在眼前金身之上的。 也有满腹算计,志得意满,眉角眼梢既有不屑又有隐忧,最终还是贪心诉求的。 不过更多的还是寻常人,怀着一点期待,却又不是全然寄托。 元孟慢吞吞地问慧献:“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慧献正在酝酿,试图拿出往日大师风范,来为元孟指点迷津。 他其实并不清楚元孟如今的困境,只是了解他的性格,知晓他执心过重,担心他钻了牛角尖。须知世间山水万千,一味追逐一座高峰,便有可能错过期间路过的山山水水,若有一日,他想要回头,却寻不到回头的路,那真是后悔也无用了。 而像元孟这样的性格,一旦后悔,便又是一份执念。 慧献想劝的其实很简单,不过希望他怜取眼前人事,若有些事来不及怜取已成为过去,便放开让它去。 “前方仍有山水……” 元孟看似听了进去,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盯着前方,他原本不屑一顾的地方。 三年未见的少女跪在了佛前。 她长大了,如今面貌已渐渐与后来陪伴在他身边的永康郡主相重合,只不过现在的她看起来似乎要比那时快乐百倍。 眉毛细细弯弯,犹如远黛。 安静地闭着眼,嘴角却不自觉微微翘起,面色泛着健康的微粉。 她看着并不像在祈求什么难以完成的事,倒像是在同佛祖分享心中快乐。 元孟回想起三年前,他在佛堂外面看见她瘦弱身影跪在佛像前。而如今,她形容早已不再萧索,似乎生平也不再有憾事,一切皆为圆满。 这说明,他做了正确的决断。 慧献说的没错,他确实固执己见,甚至自欺欺人。可他还没有愚蠢到事至如今仍然分不清自己的心意。 宋灯在他身边太久太合心意,以至于分离时的隐痛都能用难以习惯来一笔带过。一月,两月,一年,两年,任时光流转,他始终没能习惯,他才明白,原来这份隐痛同所谓习惯其实没有丁点关系。是他对她有情。 只是他明白得太迟,等终于生出恍悟时,宋灯与燕虞已经“两厢情愿”,他能走的路,好像只剩下成全二字。 跪在佛前的少女已经起身。 她没有太多贪欲,只是心怀感激地谢过佛祖,如今离开时的背影亦是没有丝毫留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便开始一次又一次地看见她的背影,这让元孟觉得,兴许这就是他和她之间的命运。 他们是无法同时看见对方的。 可是怎么办? 当他见不到她,只能一遍遍从回忆与字里行间寻找她身影时,他尚能去想,她从前待他情深义重,他应当报答她,成全她如今想要的一切。 可如今他不过见她一面,看她一眼,便万般冷静皆化作乌有。想着她对旁人笑,念出旁人的名字,投入旁人的怀抱,他便心生嫉妒,犹如万虫噬心。 他努力克制自己,却仍觉得,他快成全不了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围棋执白先行执黑先行的情况好像都有,这里就简单设定执白先行 第50章 双飞雁 三皇子现已开府, 封了一个“济”字,安国公府尚未高兴几日,便发现天子开始频频召见尚在宫中的四皇子。 四皇子如今十二岁, 正处于一个颇为微妙的年纪,既可以说是尚不顶用的童子, 又可以说是能够初涉政事的少年。 天子这么一出招, 原来的三皇子, 现在的济王,心便乱了。 而人心一乱, 就容易出昏招,想要抓住身边的一切救命稻草。济王今日将元孟请到猎场,说是想与兄弟比赛骑射一番,其实是想探他口风,为自己再争筹码。 元孟从容赴约,打算根据形势再行决定,是立时助他一臂之力, 还是缓上一缓, 让眼下这立储之事再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些。 元孟到时,济王已经等待许久了。 济王上下打量他一番, 笑道:“鲜少见二哥你穿骑装, 现下看来倒真有几分英武不凡。” 元孟摇头失笑。 济王惯常不爱开门见山,总喜欢先弯弯绕绕地说会儿话。元孟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时不时再举箭猎些东西, 好似真心来骑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