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钟离仍然合眼调息,静默不语,只是眉心似乎又紧了几分。

    归终知道以钟离这态度,指望他开口是不可能的,兀自自言自语说了下去。

    “现在归离集已经没了吧?听说天衡山也被搞断了……你的月海亭也毁了吧?那可是你的小窝啊,真的可惜……”

    “听说璃月的海灯节很漂亮,是为了庆祝你彻底封印奥赛尔?好可惜呢,我也想去看一回……”

    结界外的红色方块仍在肆虐,撞击着蓝色屏障嘭嘭作响,巨大的冲击波让结界内的空气也泛起涟漪,椰枣树叶微微摇曳,水塘中的水也在荡漾。

    不知不觉间,钟离袖中的“尘世之锁”微微泛了点光。

    ——可惜啊,还想和你过一次节日呢……

    钟离此刻脑海中骤然翻涌出细碎的画面,像是走马灯般一闪而逝,最后又归于岑寂。

    像是从未出现过。

    “所以你到底……哎,怎么就这么闷呢。要我说,你的权能真的没什么用,不要折腾它了,相信我——和我聊聊天嘛,聊聊天嘛,聊聊天?”

    ……好吵,聒噪。

    袖中的锁骤然闪烁出一点淡淡的金光,钟离的脑海忽地出现了一段回忆。

    似是在魔神战争初期,女孩赤着足在冰凉淋过雨的路面跑过……

    他疼惜地抱起女孩,她却将他一把推开,从一旁的炉灶里揪出一只小熊……

    “摩拉克斯,抱抱熊熊?”

    ——千岩军都在看着,仙人也在,怎么可以。

    “抱一抱嘛,抱一抱嘛,马克休斯可想让你抱呢!”

    ……

    钟离微微蹙眉,骤然起身,“尘世之锁”叮当一声落在地面。

    “呀,怎么掉出来了。”归终轻盈地跳到“尘世之锁”前,双手将它拾起,捧到钟离身前,笑着责备道,“你怎么把它弄掉了呢?这是很重要的东西,要好好保存起来——”

    归终的声线,和记忆中久远的声音重合——

    ……

    “快点啦,就抱一下——”

    “……好。”

    “……”

    他好像,叫了一个名字。

    是什么名字?

    钟离听不清。

    小熊落在钟离怀里,又坠入无边的黑暗……

    这是久远的记忆中,少有的、钟离还勉强记得的,和尘之魔神的瞬间。

    ……

    “怎么啦,又发呆?”归终瞧着钟离,无奈地指着外头,“天理都要打过来了,你不听我的话和我聊天就算了,居然还在发呆,你真是——”

    “你是谁?”钟离问道。

    “我不是说了很多遍吗?你到底怎么回事,我是尘神哈艮图斯——”归终不耐烦道,“你一直问,一直问!知道真相你就能帮我干翻天理吗?我叫什么很重要吗?”

    “若是‘名字’并不重要,你为何在离开前,留给我一个名字?”钟离静静看着归终,灿金色的双眸沉静冷淡,像是千百年来归终所见的那样。

    ——不对,钟离不该知道这名字是她取的!

    ——出问题了。

    钟离望着归终,淡淡笑了下,道:“猜对了?”

    归终蓦地反应过来,扑上去揪着钟离的兜帽,厉声道:“你在套我的话?”

    “只是一些猜测。”钟离轻轻将归终提起来,放在石头上坐着,轻叹一声,“尘之魔神,你的名字不止‘哈艮图斯’一个,应当还有其他,是吗?”

    归终近乎是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垂着头,不语。

    “如果我猜的不错……”钟离蹲下身,继续道,声线柔和了些,“你的这个名字,和我的‘钟离’有关,所以你刚见到我的时候,听我用这个名字,反应很特别……”

    归终轻轻闭了闭眼,然后缓缓站起身,看着钟离,道:“……这些都不重要。我不是什么很要紧的魔神,至少对你而言。你没必要想太多——”

    就在此时,笼罩着“绿洲”的防护罩发出了可怖的“噼啪”声,像是琉璃碎裂——

    “结界碎了!快跑!”归终的反应比钟离快了一步,忽地腾跃而起,顶着钟离微讶的目光,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风吹动归终的长袍,雪白的长袍张开,像是一只翩翩而飞的水鸟,将两人卷在一起——

    ——这是很紧,很温暖的一个拥抱。

    这么近的距离,归终的头深深埋在钟离的肩窝处,飞扬的浅灰色长发就这样落在他的脸上,隐约有点芬芳缠绕。

    清冽的,干净的,像是夏日的第一缕朝阳,柔软温暖到让人眷恋……

    ——时光飘回到那时,钟离独自走过归离原,在石缝中遇见那朵含苞待放的花卉。

    ——或者更早,早在归离集还在时,这气息曾经飘荡在每一个角落,融入在千万人的欢声笑语之中……

    琉璃百合啊……是琉璃百合的馨香。

    星尘的权能洋洋洒洒散开,冰蓝的光芒骤然璀璨,裹挟着两人在血红色的方块海洋中飞速穿梭,

    在急速的掠动间,钟离唇吻间飘过一丝血腥味。

    然后就是手臂、肩膀间流淌下温热的液体。

    是血……她受伤了。

    只是在这瞬间,两人只能溶在这片冰蓝的光晕中,钟离动弹不得,只能感受到温热在蔓延,鲜血一滴滴从他们身上蜿蜒流过,什么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