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过了良久,姬恒才开口,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心太冷,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我去拜访了许多之前和公主关系不错的贵族,他们不是闭门谢客就是冷嘲热讽。”

    姬偃转头,看着和他一般高的儿子,问:“你想说什么?”

    姬恒说:“阿父,如果公主一定要救朱喜,有没有什么办法?”

    “恒儿,你什么时候变得和公主一样天真了?”姬偃冷冷嘲讽道:“她想走的本就是世俗礼法不容之路。她自己都走得如此艰难,随时都会被摔得粉身碎骨,如何能再带上整个天下的女子?”

    “公主并不是一定要带上天下的女子,是她被天下的男子压太狠了。”姬恒没有过多纠缠,拱手拜别自己的父亲。

    第二日,嬴舜华继续跪在章台宫外,姬恒就按照她的要求整理封地的账目、信物。

    他明白嬴舜华想要做什么,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职尽责地做好分内之事,让嬴舜华不要在这种时候还因为公主府的事操心。

    而姬偃,他待在昏暗的房间内,盯着陷入死局的棋局,一坐就是一整日。

    始皇看着!

    姬偃等着!

    姬恒守着!

    士族笑着!

    嬴舜华疯着!

    而这一切,都随着朱喜的死亡宣告结束!

    嬴皎叹道:“大雪飘摇中,嬴舜华如始皇和姬偃期盼的那样,亲手埋葬了她所有的天真和妄想,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也是那个风雪夜,在大雪中守着朱喜大半个下午的嬴舜华,推开姬偃的书房门,时隔多日再一次站到了姬偃面前。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亚父,你说得对,有些亲情是不得不舍弃的。”

    姬偃看着眼前双目赤红,头毛、眉毛上全是冰晶,身上全是雪水和血水混合物的弟子,彻底无法淡定了。

    他大叫道:“红叶、姬恒,还不赶紧带公主下去洗漱休息。”

    守在门外的姬恒和红叶低垂着头,同样一身血水冰霜。

    嬴舜华还在说:“亚父,我想清楚了,我不要做大秦帝国的继承人了。”

    姬偃看着兴致高昂,满脸笑容的嬴舜华,表情越来越难看。

    他甚至开始试图安抚嬴舜华,“公主,无论做任何事情,身体都非常重要。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想,好好洗个热水澡,睡一晚。有什么想法我们明天再说。”

    嬴舜华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般,自顾自地说:“我要做秦始皇那种,没有任何人敢反对的开国之君。亚父,帮帮我吧!”

    姬偃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弟子,“你明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说,我想要大秦趁着我还年轻,早日亡国。”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嬴舜华仔仔细细说了大秦的问题,说了始皇死后大秦可能存在的问题。

    最后,她说:“平稳的日子没有几年了,我们得趁着大秦还没亡,赶紧为接下来的乱世做准备。亚父,还请你去我的封地,和朱鹤一起替我处理好封地的一切。”

    一直到嬴舜华拜别,姬偃都没能再说出一句话。

    姬恒冷冷问:“这就是阿父想要看到的吗?”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姬偃终于开口了,沙哑的嗓音居然有些颤抖,再也没了以往那运筹帷幄的样子。

    “阿父不是说了,公主是一个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的人。即便那堵墙是大秦帝国,她也只会选择摧毁阻拦她的帝国,继续前进。”

    姬恒跪下,郑重一拜,面无表情地说:“公主现在想走的路更难了,但真正能帮她的人却不多。阿父去公主的封地吧,帮她打理好那里的一切,让她彻底没有后顾之忧。”

    嬴皎叹道:“光耀帝能交托信任的人并不多,姬偃是她为数不多能全心全意信任的人,所以她把人派往封地。”

    “姬恒明白,他一直守护的公主彻底走上了悬崖,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所以他想他的父亲离开咸阳。”

    “那么姬偃呢?”

    姬偃在书房静坐了一夜,直到天将明,他才起身,找来空白竹简,一刀又一刀地刻下谆谆嘱托。

    嬴皎道:“如果说朱鹤是光耀帝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那姬偃就是光耀帝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

    “姬偃在光耀帝身上投注的感情,并不比姬恒这个亲儿子少

    。所以哪怕最后选择按照两人的期望离开,也没忘记身为父亲的职责,身为门客的本分。”

    冬去春来,嬴舜华先后送走了扶苏和姬偃。

    姬偃离开前终于把那夜静坐后刻下的竹简交给嬴舜华,释然地说:“这些时日,我细细想过,你的想法虽然不被世俗所容,但并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你真的能成为像始皇一样强大的开国之君,那你的很多想法都能去完成。”

    嬴皎握紧落下的回溯石,缓缓道:“之后姬偃一直在封地那边。始皇死的时候他开始处理封地的产业,转移多年培养的人;光耀帝死遁之后,封地被秦二世胡亥收回,他彻底由明转暗,协助范增等人,继续掌控旧楚地。”】

    看完仙幕,嬴舜华只有一个感想。

    她凑到姬恒耳朵边,小声说:“我阿父真不称职,还不如亚父对我好。”

    姬恒跟嬴舜华咬耳朵道:“如果公主想,也可以叫阿父,恒并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