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挽歌
随着巨大的精钢大门落下，外面的厮杀声嘎然而止。骤然安静的范围让人一下子难以适应。 曹操摘下头盔丢在一边，抹去额头的血汗，向着殿中央的高台走去。在十米高的银色高台上，一块湛蓝色的正方体正悬浮在空中缓慢转动着。 “迦兰。得先让它停下来才能带走，”曹操拔出青釭剑插进正方体，“若是妙才那里顺利的话，就能有九成的把握。呵~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赌了。” 正方体的宝石开始解体，碎裂成无数晶莹的粉末。 “轰！”内殿的正门爆发出一阵巨响，外面的追兵已经在破门了。 曹操目不斜视，紧盯面前的瑰宝。迦兰拥有神秘的空间之力，只要能够掌控其威能，摆脱追兵是轻而易举的。 就在这时，曹操的身体突然剧烈地一抖，一把血红的短剑刺穿了他的胸甲和心脏，滴落着鲜血的刀尖在胸腔里搅动了一下便被拔出，曹操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肉从背后喷涌而出。 “奉圣上之命，送王上上路。”妖艳的女刺没有一点拖沓和犹豫，拔出匕首紧接着右手按住曹操宽阔的肩膀，左手的利刃沿着喉咙用力一割。 高大魁梧的身躯立刻跌倒在祭坛边，鲜血如同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要不要再补一刀？阿轲这样想着俯下身去。 就在她低头的瞬间，一道璀璨的光芒横扫过来，把她惊愕的表情凝固在一片白光中。 …… 两个茫然的意识降临在一个世界上。 花了好一会，他们在逐渐回想起自己的身份和记忆。 曹操的意识试着活动手脚，发现自己就如同亡魂一样漂浮在半空中，只要心念一动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移动，甚至可以穿透金属、泥土和生物。 阿轲看到曹操的意识出现在附近的时候一阵慌乱，但是很快意识到两人现在都处于没有实体的虚无状态下，又感觉到一阵落寞和绝望。 “我还是死了吗？”虽然对这一天早有准备，但是女刺的心里还是感觉到无比的沮丧和不甘。 “跟我来。”适应了移动方式的曹操虚体突然开口说道，“既然来了，就陪本王一起见识一番吧。” 死都死了，还见识什么……阿轲翻了个白眼。 但是很快她就注意到这个世界的特别之处。 天空弥漫着赤红色的云雾，雷电在其中翻滚。地面和半空中风尘乱舞，甚至连空气都充斥着剧毒。如果是不做防护的人类，在这里生存不了多久。 阿轲发现自己现在处于非常有意思的状态。 她可以不受高度和物质的约束随意移动，甚至能穿过人类和动物的体表查看他们的肌肉、血管和骨骼，所有的东西都对他们完全开放。没有墙和锁可以局限她。 这简直是刺的梦幻状态啊！阿轲想着自己也许还能钻入地壳深处，岩浆也奈何不了虚无状态的自己。她甚至觉得只有自己希望并且花一点功夫就能解析空气中细菌和微粒的剖面。 有意思，这个状态真是有意思啊！ “跟我来，我们时间有限。”曹操突然又开口催促道。 “时间有限？开什么玩笑，我现在都已经突破了维度的束缚，时间什么的还重要吗！”阿轲在心里嘀咕着，但是眼前的状态还有许多奇怪的地方，她姑且就先跟着自己刺杀名单上的最后一人行动了起来。 这个世界还需许多奇妙的地方。两人钻入地下以后就发现了一座宏伟无比的金属城市，如同神迹一般的高大建筑从地底深处一直延伸到高耸的穹顶。 这些建筑如同树木一样延伸出许许多多的枝干，还有树叶一般的巨大平台。无数的人类就在上面出没。 建筑之间有许多铁龙在穿行。铁龙在一处吞食活人，然后移动到另一棵大树上再把人吐出来。人类就像习以为常一样在铁龙的嘴里进进出出。 曹操飞快地靠近了一支铁龙，悬浮在半空中注视着一个凝视窗外的男子。男子身穿军装，肩章上是四颗将星。 “好的，一会就到。让警卫班在车站等我。”将军带着不耐烦的神色关闭了电话通信，斜靠着车厢望着窗外。 城际列车在终点站停靠，一位早已等候在车站的中尉走上前来，“国防委员同志，请随我们来。” 将军点点头，已经须发斑白的他钻进一辆豪华的悬浮汽车。车身周围立刻升起了全向的能量护盾。 曹操和阿轲紧跟着飘出了车厢，轻而易举地穿过一道能量护盾，就停留在将军身边。 “你还真是心大啊！”在刚刚坐下的将军面前升起一道全息投影，一个面容刚毅、英俊的男子形象出现在他面前。 前排的中尉知趣地升起隔层，后车厢就形成了只有将军一人的私密空间。 如果不考虑曹操和阿轲奇怪的虚无状态的话。 “到了这个时候，坐城铁和全防护车辆有什么区别吗？”将军对影像中的男子没好气地说道。 “那个，令郎的事我很遗憾。”投影中的男子低下了头。 “没什么遗憾的。从踏上战场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应该有所觉悟。”将军的脸抽动了一下，“他作为一名战士，光荣地死在战场上。” “是的。”投影中的男子躲闪了一下将军投来的视线。 “只不过那种死法也谈不上多么光荣。”将军惨然一笑，“他和整个舰队被全程吊打，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消灭了，就像是一群向大象冲锋的蚂蚁。” 投影中的男人开口想要安慰一下，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们年轻的时代真是幸福啊~”将军用手指轻轻抹了下眼睛，“我还记得在那片鲜红的山丘上，我说口渴得厉害，然后你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个苹果。” “哈哈哈哈！这事后来变成了一个梗。”对面的男人也笑了起来，“然后我们就被潮水一样的敌人包围了，你我，还有他们俩，多么畅快的6分钟啊！” “是啊，虽然只有6分钟，但那是我的一身中最光荣最满足的时刻。” “尤其我们还活了下来，心想事成地回老家结婚！”投影中的男人的嘴角都翘了起来。 将军没有搭话。车厢内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 阿轲都感觉到空气中酝酿的即将爆发的愤怒。 “是啊~心想事成啊……”将军的脸色变得阴沉，“心想事成地踏进了他们的陷阱。蠢货，你这个蠢货。我们都是蠢货！你，我，他们俩。我这个笨蛋将军，你这个傻瓜执政，哦对了你这个傻瓜后来还成了那小破国家的独裁官！” “是狄克忒多~只有六个月任期那种……独裁官的译法有歧义，”投影中的执政小声辩解了一句，“我到期就卸任回国了。” “自以为是的四个蠢货！”将军咆哮道。 阿轲被这声咆哮吓了一跳，转头看看附近的曹操，发现后者严肃地聆听着对话的两人。 “他们已经用生命付出了代价。”将军喘着气平息下来，“现在轮到我们了。作为我们愚蠢的惩罚，我们要眼看着这个世界在24小时内灭亡。我tmd坐城铁还是防弹车有个鬼的区别！！！” “刚才和我坐一趟列车的人还不知道自己24小时后就要死呢！！” 上将的咆哮声在车内回荡，沉重的车上似乎都抖动了一下。 “国防委员同志。”一位上校为上将打开车门，带着他进入通往地下深处的电梯。 “像老鼠一样躲在地下。”将军撇撇嘴。电梯不知道下降了多少公里，再次打开的时候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宏大的指挥大厅。 在超过10个足球场大小的大厅里，无数的男男女女在忙碌着。大厅中央的全系显示器上，几艘巨舰正遨游在星辰大海之中。 “反击号和墨子号已经后撤到土星外环与长门号汇合，接受人员和物资补给后即刻开始旧日增援计划。” “开普敦号在航行中沉没，船员已搭乘不老泉号返回。” 将军的脸色铁青，尽管他竭力避开自己的视线，但是仍然看到了屏幕右侧那个触目惊心的数据。 “舰队损失率：995%。” 也罢……反正逃回来多少都没有区别。 在舰队覆灭造成的最初的恐慌和骚乱被镇压下去以后，全世界都陷入了临死前的绝望和幻想中。 绝大多数人浑浑噩噩地重复过去的日子，就仿佛可怕的敌人只是昨晚的噩梦一样。也许明天一切又会恢复正常。 “将军。”那位刚才和他联系的执政从里面的实验室里走了出来。虽说他正式的身份是国防委员会委员之一，但是大家还是习惯称呼他过去那个威名赫赫的头衔，回味旧日光辉的黄金时代。 “你叫我来是为了让我们死在一起吗？”将军看到合上的大门隔绝了外面的办公室，转头对自己的老朋友说道，“也罢，反正我俩都是孤家寡人了。” “尊夫人呢？” “自从进取号编队覆灭那事以后就不理我啦。”将军摸摸鼻子，“也好，小儿子的事情我还没告诉她，省了一顿打。” “跟我来吧。”萧执政指了指里面的房间。将军跟着走了进去，望了一眼正中央的玻璃容器。 “啊！”阿轲惊叫了一声，但是她的声音并不会被两位国防委员听到。 梦奇？蜷缩在烧瓶里的生物赫然就是梦奇。至少是同一个物种。 “这是？”将军看了一眼，“合成兽？这东西几十年前就没用，除了复制出一些浪费资源的人造人一点用都没有。基于它所进行的灵能研究也是误入歧途，即便再早十年形成战斗力也改变不了什么，不过是强悍些的单兵单位罢了。那些存在和我们有着次元的差别，我们掌握的是科学的武器，而祂们……掌握着规则的力量。” “我并不看重他们的单体战斗力。”执政官说道，“这些生物的意义在于从根本改变我们存在的形态，数据化，让我们有可能更加接近那些存在的本源。” 看到将军没有反应，执政接着说道：“自然选择号和阿尔戈斯号已经逃出了打击范围。未来在他们手中。在他们的船舱里，分别带着几只这样的生物。” “还有什么？”将军顺着执政指点的方向看去，“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们做了许多奇怪的研究啊。” 在夹角形的立场发生器中，一头诡异而邪恶的生物正在忽隐忽现。它长着层层叠叠的尖牙和夸张的大嘴，全身都覆盖着青绿色的液体缓慢流动。 “这头生物将作为时空迁跃的实验体反复测试，只要立场发生器能够构成一定角度，它就可以在任何地点和时间出现。理论上是这样。” 将军走过一个接着一个诡异而又奇特的生物，在一大团流动的东西面前停了下来，“这又是什么？怎么看着像是一个做坏的黑色大福？史莱姆吗？” “这是我们的杰作，原本不应当被归类在生物中。”执政缓缓说道，“但是暂时找不到更合适的分类。” 实验方舱中的生物像是一团团的触手揉在一起，但是每一条都在蠕动着，远看就像是冬眠的蛇窝。当将军走进观察窗时，触手上突然睁开了成百上千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观察小窗。 “它能感觉到我？”将军心里咯噔一下，“你们在搞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恶心的东西。” “它的外形的确是个遗憾，我们希望能够将它美化一些，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执政笑了笑，“抛开他让人作呕的形体，以及噩梦般的无数眼睛，恩，还有你没看到的千百张嘴。这其实是我们给予厚望的生体处理器。” “你看到的那些触手是神经元连线，拥有当前舰载处理器两个数量级以上的数据交互能力。它的每一个眼睛都拥有独立的信息处理能力，能够对事物进行逻辑判断后加以分析，这是传统电子处理器所不具备的突破性技术。”执政的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点点的自豪，“只要有时间，它甚至可以自己研发进化。” “可惜我们没有时间。”将军摇摇头，“你们准备将它们装载在战舰上作为指挥和航行终端吗？” “没错，它们能够适应宇宙航行的数据分析量级，让远航更加迅速、安全。而且，我们早已秘密部署了一些实验体。这一次战败中得以保存的战舰上都搭载有这样的生体处理器。” “除了自然选择号和阿尔戈斯号，以及刚才提到的那几艘之外还有吗？” “是的，还有一些战舰侥幸逃生，由于信息过于混乱，我们无法与他们取得联系并核实。但是逃出去的战舰绝不止你知道的那几艘。” “也好，多一些人类的火种。”将军一脸绝望地点点头，“你们怎么命名这些东西的？就叫生体处理器吗？” “是啊，现在哪还有时间关心这些细枝末节。”执政惨然一笑，“这个名字多么简单易懂。” “生体处理器（bprocessors）。” “噢，有意思。”看完了千奇百怪的实验体之后，将军的心情竟然好了几分，就像是被小丑逗乐了一样耸耸肩，“你还真是执着……我们已经没有星舰了，你准备怎么把这些补给送过去。” “新的舰队正在建造，强化了远航和存储功能，删除了大部分武装，反正也没用。”执政官说道，“我知道，等新舰队建成多半来不及了，但是现有的战舰上也秘密搭载了我们的初期版本，随着战败逃亡，我已经解开了船员们的使用权限，在漫长的航行过程中他们可以自行研发。” “恩，希望能多几艘逃出生天，”将军点点头，“如果他们能够掌握时空穿梭的奥秘并且执行旧日增援计划，那我在地狱里还是会有一丝安慰的。” 两人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中。 “国防委员同志。”通讯器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位上校，它的脸色犹如一般灰白。 “什么事？”说出这话的时候，执政和将军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们的侦察部队在太阳系外环失去联系。打击已经降临。” “什么类型？” “无法确认。” 在大厅中忙碌的工作人员应当立刻开始撤离，继续工作已经失去了意义。但是没有一个人离开，所有人都坚守在岗位上。 “反击号、墨子号、长门号、不老泉号，前进4，放弃姿态调整，人工跳过前置程序。” 其实，连撤离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比我们预想的还早。”执政打开通讯器，“谢谢你，上校，再见了。” “永别了，执政，为您服务是莫大的荣幸。”上校顿了顿，“我小时候就很崇拜您。永别了！” 半分钟后，木星轨道上的基地失去了联系。 “喝一杯吗？”上将异常敏捷地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拧开瓶盖，飞快地给自己满上，“比想象得来的还快，但愿他们来得及逃走。” “不喝，而且来不及的。”执政看了眼柜子里的苏打水。 月球基地的联系已经中断。 “哈哈哈！”上将笑了起来，把酒杯递了过去，“看到了吧，死过一次的人和没死过就是这个差距。都这个时候了戒酒还有什么意义？” “我只是不喜欢喝酒罢了。”执政官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去接那个酒杯。 他的手什么也没有抓到。 上将和他手里的酒杯在执政官的面前粉碎成一团飘渺的迷雾。 “噢！来了！这算什么打击类型？格式化吗？” 带着最后的闪电般的念头，执政在瞬间被分解成无法观测无法记录的微粒。 …… 曹操和阿轲目睹了执政官和上将的最后一刻，然后被排斥出了这个世界进入到一个黑色的虚空之中。 “全息记录结束。” 迦兰宝钻停止了璀璨的放射，重新回到曹操的手中。 “在你看到这段影像的时候，我们的世界已经被毁灭。观看影像的你亦是时日无多。在最终打击降临以前，你必须肩负起延续人类文明的使命。” “检测到近距离的生体处理器和反应堆存在。” “旧日增援计划启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