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节
更不必说看他的时候,是什么眼神了 这,这说得怎么可能是她呢? 不可能是她。 她前不久还将他赶出了昆仑呢。 什么喜爱?她怎么可能瞧得上他? 不成就是觉得他聒噪,烦人! 她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为了父神遗命,天下苍生,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便是有心,那颗心也是石头做的,匀不出一点地儿给身边的人。 他不是早就领教过了吗? 脑海里乱糟糟一片,竟不断浮现出此世种种,与前世到底还是有了诸多不同。 她会笑了。 还会给他留桂花糕 那样一个无坚不摧的上神落入凡尘,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在他怀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忽然陷入了不可名状的动摇。 万一呢。 万一她真的看他了呢? 他要怎么办? 第七百一十四章 :更怕人心先溃 昆仑东去五十里,山中孤寨中,又见一轮厮杀。 匆匆赶至此处的孟逢君率十余弟子,前来援救被困山崖另一端的山民。 妖兽的咆哮声震耳欲聋,换了以往,生杀予夺,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斩妖除魔,护卫苍生,本就是师门训诫。 可这回,却连握着兵刃的手都在隐隐颤抖。 就在昨日,他们下山前,掌门和镜鸾上君亲口道出了这些妖兽的“真身”。 浑身长满人骨的妖兽,是绝不该出现于世的怪物,说是畸形都不足以括之。 可偏偏,它们就在眼前。 方才斩下的头颅,四肢一旦留意便能觉察到这就是人骨。 这些“妖兽”究竟遭遇过什么已不得而知,但要他们放手屠戮,毫无芥蒂,却是再也做不到了。 只要一想到他们极有可能就是在杀人,着实一阵恶心,胃里尽是酸水,几乎要吐出来。 孟逢君的脸色从没有这般难看过,敕令所有人不得犹豫。 是人是妖,已无关紧要。 若是双手早已沾满鲜血,便没什么可惧怕的了。 与其坐以待毙,她要的是将所有人都平安带回昆仑。 镜鸾上君今日启程赴往东海,眼下的局面瞬息万变,便是晓得九死一生,她更怕的是人心溃散,不战而败。 这昆仑,难道真的只有靠云渺渺撑着吗? 他们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这几日,她总是能从云渺渺身上看到长潋上仙的影子,虽说徒似其师,不足为奇。 但这个节骨眼上,这种似曾相识只让她感到无端地害怕。 山中所有人都当云渺渺是唯一的支柱,好像只要她在,昆仑就真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似的。 但那傻子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她日日给她换药,难道真什么都看不出吗? 长潋上仙身殒的那一幕,这几日总会反反复复地浮现在眼前。 终于屠尽了眼前的妖兽,精疲力竭的众人带着被救下的山民登上飞舟,以浓雾为掩,返回昆仑。 孟逢君坐在船首,身后的弟子递来一包干粮。 “回到昆仑还需小半日,师叔您先吃点东西吧。”那弟子冷不丁瞥见她脸上溅到的血迹,尴尬地呈上了帕子,“您擦擦吧” 方才对付那些妖兽,数她冲在最前头,说了不准留情,当真雷厉风行,带着毕方愣是为所有人杀出一条血路。 如今平静下来,却好像心情很差的样子。 “师叔,您怎么了?”那弟子坐在了她旁边,疑惑地望着她。 孟逢君咬了口干粮,沉默半响,摇了摇头。 “才赶走魔尊,又忙着四处对付妖兽,要不是还有昆仑山栖身,我们不知还能去哪”那弟子叹了口气,“这回真多亏了掌门,当机立断,才保下了这么多人命,换了别人,怕是吓都要吓破胆了。” 孟逢君蓦然一僵,捏紧了手中的干粮。 这番话大概也是栖居在昆仑大多数人的心声,但说句不好听的,她倒宁愿那个凶巴巴的魔尊还在云渺渺身边。 就算仙魔不两立,也好过只留她一人坐在那座空荡荡的大殿里。 她好几回过去,桌上的饭菜都是凉的,云渺渺对着那晴虹,没日没夜地琢磨妖兽和无尽的动向。 诚然因此的确救下不少人,可她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 “如今魔族已彻底被清剿,少了内患,咱们能专心对付外敌了。”那弟子满心欢喜地看着后头被救下的诸多百姓,无论如何,能救这么多人,都是天大的好事。 这边兴致勃勃的说着,孟逢君却始终眉头紧锁。 旁人不晓得魔尊都做了什么,她多少还是清楚的,且不论其他,至少那魔头瞧着不至于是为了害云渺渺。 他留下,打个商量,说不准还能帮忙对付无尽和玄武。 毕竟唇亡齿寒,无尽毁了人间,魔界,妖界,乃至酆都地府,都不定能独善其身。 云渺渺偏偏在这时候,同其反目,该说是蠢还是 她烦躁地啧了下舌,本是心不在此,话也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可旁边还在夸掌门英明的弟子却以为她是嫌聒噪。 天赋异禀的孟师叔脾气却不太好的传闻在门中人尽皆知,未免触霉头,他赶紧识相地退到了后头。 浪涛滚滚,砯击海岸,铺天盖地嘶鸣声中,骨笛嘶哑。 西海之上,妖兽追随笛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笛声停时,海岸边已经聚集了数百妖兽。 然,这还仅仅是今日的赶来的。 一连数日,受召集而来的妖兽早已盘踞了方圆百里的山野,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朝着昆仑仙山奔涌而去。 玄武放下骨笛,回头看着漫山遍野虎视眈眈的兽瞳,冷笑了声。 无尽要他在这召集妖兽,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感受十分膈应。 他只想知道长生之血和最后一片朱雀血翎的去向,说到底对陵光的性命和昆仑庇护下那帮凡人的生死倒并没有太大兴趣。 不过无尽好像挺乐在其中,这“世间极恶”,倒是没教人失望。 无尽给他留了话,三日后来寻他,如今已是第三日,他对无关自身的事素来是懒得操心的,撇下一众饥渴焦躁的妖兽,回到了山洞中。 洞外围了一圈饥肠辘辘的妖兽,虽有他留下的禁制阻挠,但看着这么一张张凶恶的嘴脸,还是教人不寒而栗。 眼看着他走近,迫人的压力随之涌来,妖兽们识相地退至两旁,即便没有理智的恶兽,也晓得尊卑强弱,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被捆在洞内的,自是被他带到此处的陆君陈。 他本静静地坐在角落,抱着佩剑闭目养神。 一路与妖兽厮杀,他数日都不曾好好睡一觉。 但便是再累,他也明白自己不是在苏门山,时时警惕着,洞外传来脚步声,他立即睁开了眼。 许是被折磨久了,陆君陈多少有些习惯了见到这位堕魔的上神,也晓得他在外头做些什么,召集如此之多的妖兽,定然与善举搭不上边。 他不觉得自己能从这魔头口中套出什么秘辛来,但旁敲侧击,保不齐还有点用。 以往玄武回来,不是对他冷嘲热讽,便是冷着脸坐到一旁。 但今日,还未等他想好该如何从他口中套话,一条捆仙绳便飞了出来,拴住了他的双腕,将他吊了起来。 灵剑叮铃邦朗地掉在地上,陆君陈吃痛地看向手腕上的捆仙绳。 玄武步步逼近,默不作声地擦拭着手里的短刀。 陆君陈吃了一惊,但这般场面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历经了多少回,错愕不过是一瞬,旋即便平静了下来。 “十日了?” 玄武“嗯”了一声,随手捞了一条布帛欲塞进他嘴里,被他偏头躲过。 “用不着。”陆君陈冷淡道,“要动手就快点。” 全然一副生死随意的样子。 玄武不悦地皱了皱眉,硬是把布帛塞进了他嘴里,驾轻就熟地解开了他的上衣。 衣领滑落至肩下,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 旧痕未愈,又叠新伤,如今已是一片蛛网般可怖。 陆君陈紧闭上眼,不想多言。 那把短刀,也随之刺入了他心口。 尖锐而剧烈,毫无手下留情的可能。 一刀刀刺下去,撇开皮肉,直到淌出暖得发烫的心头血。 剜骨之痛,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