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真是阴魂不散。

    外边李清阅和李清婳同各自的丫头站在一起。

    方才李清婳提议同谭思齐一块儿进去,李清阅非要在这儿傻站着,怎么都不进去。她谁也不认识,又没法子自个儿跟上去,便有些生李清阅的气。

    不止她生气,李清阅也生气。方才她本就不想先下来,这人非强制着她下,又搞了一番不痛快。

    也怪她自己,嘴上不饶人,只想着逞一时之能,竟让谭思齐瞎猫撞上死耗子,猜出了她来这一趟的目的。

    被他知道说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李清阅总觉着难为情。毕竟她和谭思齐不和,谭思齐又同谢知恒有亲。

    这岂不是更让人看她不起......

    又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曹安沐,倒是顾锵领着一红衣女子过来了。

    不,应是......红衣女子领着他。

    那女子一袭红衣,眉目张扬,一步一步走得洒脱又恣意非常。

    顾锵紧紧跟在她身后,活像个小媳妇一样。

    李清阅往这二人身后看,却是再无旁人。

    不是说叫上谢知恒一起的么?人呢?

    还没待思考出个所以然来,那红衣女子便朝她们走过来,眉宇间带着不容忽视的傲慢。

    阿舟被这气场吓到了,这人干嘛离她们小姐这样近,还用这种堪称饿狼扑食的表情看着她们,这也太吓人了啊!她下意识地紧拽了拽李清阅的袖子,李清阅轻拍了拍阿舟手背以示安慰。

    其实这女子很美,甚至够得上是惊艳。只是气焰过于嚣张,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安安,这是清阅姑娘,与我们一起上学的新同窗,前几日刚刚来的,”顾锵指了指李清阅,看着旁边那位生面孔心有疑惑,“这位是?”

    那红衣女子毫不留情面地回头恶狠狠瞪他,冷冷道:“我说了多少遍?别这么叫我!娘了吧唧的,你烦不烦?”

    顾锵脸都红了,也不知道他被骂还能脸红个什么劲儿,也或许是尴尬憋的。

    李清阅瞧他这副样子只觉着好笑,不是他笑嘻嘻问谭思齐她俗不俗的时候了,看现在这副说不出来话的样子,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干咳了两声,顾锵干脆转移了话题,“清阅姑娘,这位是?”

    “家姐,李清婳。”

    李清婳笑吟吟朝他行了个礼,心想这公子一看也非富即贵,可他边上那位小姐太不好惹,有主的她还是不要去自讨没趣为好。

    “清婳小姐,我姓顾,你叫我顾锵便可,”说罢他看了看旁边那张冷艳张扬的脸,开怀道:“她是谢今安,你们别看她一副不好接近的样子,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比谁都要纯真良......”

    话还没说完便被人重重踹了一脚,踹的整个人都有些踉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又听那人道:“什么刀子嘴豆腐心,什么纯真良善,你少拿这些恶心的词来膈应我!”

    “好好好,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顾锵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小哈巴狗一样。

    李清阅顿时就有些憋不住嘴角的笑意,又觉这般好似不太尊重,便抬手捏着帕子挡了挡。

    谁知那谢今安眼那么尖,“想笑便笑出声来,扭扭捏捏地挡着作甚?多没意思。”

    李清阅闻言便将挡着的手垂了下来,露出的唇角向上弯起一个很大的弧度,那含了笑意的杏眸小月牙一般微微眯起,灵动美好的不成样子。

    抿了抿唇,谢今安有些被惊到,这女子笑起来简直比这夏日的微风还要舒爽。

    “还愣着做什么?站在这儿喝西北风不成?”说罢便带头往船那边走。

    顾锵忙追上去想要扶她上船,却被人嫌弃地扯开,又不死心跑上前帮她掀开了船舱的帘子,这回谢今安面无表情顺着走了进去。

    李清婳看了看李清阅,讽道:“还不走吗大小姐?”

    “走吧。”

    现在人多,李清阅就不怕和谭思齐相处尴尬。

    船与岸之间有人架好了板子,阿舟扶着李清阅小心翼翼地上去,李清婳和其丫鬟紧随其后。

    撩开帘子,里面四人已经坐下。李清阅一眼便看见坐在谭思齐对面巧笑倩兮的曹安沐。

    她竟已经来了?

    寻了个曹安沐旁边的空座安置,李清婳见状便就势坐到了李清阅对面,紧挨着谭思齐。

    像是没注意到斜对面传来的目光,李清婳心思一转,盯着谭思齐面前那盏似是还没动过的茶笑道:“这茶不错,可惜小女才学浅薄,不会点呢。”

    谭思齐将茶盏推到她面前,并不在意。

    那边曹安沐心里却是已经喷了火,这又是哪里来的狐狸精!长成这副样子,也好意思勾搭谭思齐?也不掂量惦量自己几斤几两!

    “这位小姐,你是谁啊?那茶是我为谭公子泡的,大家到齐了也是人人有份,你又何必如此心急,非要抢别人的东西?”曹安沐抬手拨弄了两下额前发帘,继续讥讽,“可是别儿个盏里的喝起来就是比自个儿盏里的香不成?”

    “小女清婳,方才只是夸小姐您茶艺精湛罢了,小姐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李清婳也不落下风。

    谢今安在一旁冷眼看着,懒得插嘴,心道这些女人真是麻烦,你一句我一句明里暗里的喋喋不休个不停,她都替她们累得慌。

    就那个......那个,什么什么阅还算不聒噪。

    这气氛莫名有几分尴尬,李清阅在桌子底下偷偷拽了拽李清婳的裙摆,企图提醒她收敛一点。这毕竟是别人的场子,人家几个都是互相认识的好友,出来游湖本就是图个高兴,怎么也不该她们两个生生把这局子搅烂了。

    可拽了一下李清婳一点儿也没理她,像是丝毫没意识到有人在提醒她。

    难不成是力度不够,没感受到?

    李清阅又将右手悄悄伸到桌子底下,这次用了点力气,使劲拽了拽。

    李清婳依然是没理她,倒是谭思齐眼神晦暗莫名地瞧着她。

    注意到他向这边看过来,李清阅顿时缩了缩肩膀,没再拽,怕谭思齐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再开口讽她,那场面岂不是要更糟糕......

    又拿了一个新瓷盏随意给自己斟了杯热茶,送到嘴边轻呷了一口,想到方才衣角被人往下扯,谭思齐心里莫名有些痒,因她而起的那股子火也瞬时下去了不少。

    就是嘴硬,想低头认错便直说,在桌子底下扯他衣服算怎么回事?

    简直是不成体统。

    “你说这知恒过不过分?重色轻友的家伙,怎么叫都不来!”顾锵看起来还挺气愤。

    往常这话谭思齐也听了不少,只会随意附和两声,今日却就想叫顾锵说出点什么来。

    “他为何不来?做什么去了?”

    “这还用问,你说做什么去了?不知今日又是醉倒在哪个小美人儿的温柔乡里,跟我们这群正经人在一块儿有什么意思,”顾锵咧开嘴笑得开怀,“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他才不会浪费这个时间同我们一起。”

    看顾锵那样子,李清阅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把事儿夸大了来说,若是夸大了,又夸大了几分呢?

    不过这谢知恒的风流也算是人尽皆知了,她并不是很在意,毕竟她也不喜欢他,只是遵从父亲的意愿,努力想要嫁给他。

    为自己,也为李家,谋个所谓的好前程。

    若日后谢知恒真能娶了她,李清阅断不会管他分毫,他爱如何风流便如何风流,她只消过好自己的日子,和夫君相敬如宾,面子上过得去便足够了。

    别的倒也不敢奢求。

    谭思齐看着她那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面上顿时又有些不愉——竟喜欢谢知恒到这种地步了么?连他这人尽皆知的风流也不肯相信。

    真是荒唐!

    第7章 人前斯文,人后败类

    游船缓缓行驶,带来一阵清风,将窗户上的帘子吹得半开半合。青山黛林同满池的莲花交相辉映,湖面倒影被压在船底,随着船动拨起的纹路飘飘绰绰。

    船内几人有人审时度势着沉默,有人轻轻松松说着玩笑话,也有人三两句便憋不住那暴脾气里的火。

    “我说,你们就在我面前这么说我哥?”谢今安冷冷道。

    ?

    哥?

    谢今安竟然是谢知恒的妹妹么???

    那这脾气是遗传还是怎么?要是谢知恒也像他妹妹这般脾性,那李清阅完全可以预见自己的未来了。

    脾气好的她都不知怎么下手,更别说那些个一点就着的急性子了。

    扪心自问,李清阅喜欢温柔的,儒雅的,有耐心的,脾气好到完全不会发火的。

    可她没选择的余地,她依附父母而活,便得尽到自己最大的用处。

    李清阅突然间有了个大胆又奇怪的想法,要是有一天她不需要依附任何人了呢?如果她像父亲一样,能自己挣很多很多钱,那是不是她也能像这天底下的男人一样,能多出很多选择呢?

    至少,她能不能做一回自己的李清阅呢?

    她不在乎商人有没有什么社会地位,她只想要吃喝不愁。

    可是......怎么可能呢,李清阅觉着自己是疯了,怎么会蹦出这些奇怪的想法。

    在这个世界上,权力、地位,金钱才能主宰人生。这三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而她,什么都没有。

    更何况,她是个女人。出嫁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闺房,出嫁后不见外男活动于后宅的,从古至今都被圈养依附别人而活的女人。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顾锵突如其来的开口打断了李清阅的胡思乱想。

    “不是今安,这平日里可要数你骂你哥最多啊!你知道的,”顾锵语调突然忸怩起来,“向来是你说什么,人家就跟着你附和什么的。”

    说罢还微抬下颚抿住唇朝谢今安眨了眨眼以示无辜,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任谁见了不得说一句心里软成泥?

    结果下一秒就被人当头一巴掌给拍了过去,也算得上是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嗷!”顾锵一阵狼嚎,看见谢今安一脸嫌弃加鄙夷的表情,又立马唯唯诺诺道,“我就开开嗓。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谢今安摩擦着拍了拍手,样子慵懒至极又高不可攀至极,她不悦道:“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恶心我,你当我说话是放屁呢是吧?”

    顾锵满脸窘,正想低声下气给她道歉便又被堵住。

    “而且,我哥那混账东西,我能骂到他狗血喷头,但别人不成,懂?”

    “懂懂懂!绝对懂,必须得懂不敢不懂,小姑奶奶,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行不行?”顾锵忙不失迭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却暗自委屈明明谭思齐也说来着,凭啥就把他一个小可怜儿拎出来宰。难道就因为谭思齐是什么劳什子的大表哥么?还是......还是心里其实知道自己打小就心悦她便恃宠而骄?

    想到这儿顾锵瞬间又有些害羞,觉着实在是自己小肚鸡肠了,能被今安挑刺儿,那必须!无疑!肯定是自个儿的荣幸,一般人她还瞧不上眼呢,眼神都懒得给半个,更别说去挑刺骂他们了。

    这样说来,今安不仅会骂他,还会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