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起扯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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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方氏笑起来很是斯文有气质,一支赤金如意簪挽起齐整的圆髻,翡翠耳坠通透圆润,着一身绛紫色的缕金线暗纹衣衫,沉稳又贵气。 扬起最亲切温柔的笑,灼华缓步迎了上去。 苏方氏笑容亲切,握起灼华的手轻轻拍了怕,神色便如许久未见的亲长慈爱,含笑道:“几年不见瘦了也高了,愈发好看了。可还记得我?” 灼华敛衽福身,裙裾不动,温柔可亲的问安:“苏少夫人安好。”微微一笑便如白梅迎露的幽淡,“灼华失礼了,也未曾去前头迎一迎。” 苏方氏体贴道:“无事无事,你要招呼着也是走不开的,灵姐儿来也是一样的。” 沈焆灵朝灼华娇娇一笑,一双处处秋瞳带着兴奋的水色,莹莹有光,转而又去了旁处与客人说话。 灼华看着苏方氏衣料上的青藤缠枝,好似那藤蔓可以伸展去到无尽处,细细密密的缠绕在眼底,叫人生厌。 “我刚从老太太出过来,远远听着热闹就叫了侍女带了我进来。”苏方氏姿态亲密,说着话间便犹自抚过灼华的鬓边发簪,好似自家长辈般亲厚,“好孩子,为着这回的席面累着了吧,眼下都起了乌青了。” 按下不适,维持着得体的笑,灼华语气恭敬,态度没有半分主客间的逾越,澹笑道,“还好,都是祖母和姐姐们在打点,我不过趋奉左右罢了。” 苏方氏貌似在寻人,眼神绕着众人打量了一圈,有些失落的收回眼神,问道:“怎么不见我那小姑子?” 终于入正题了! 灼华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却不做回答,只静静的看着她。 “这么些年不见,世子挂念的很。听闻她身子不大好,陛下那头就要开拔,却急吼吼的叫我先来看看。”苏方氏朗声一笑,道:“叫她出来我见见,也好嘱咐几句。” 灼华面上露出几丝尴尬,又好似微微犹豫,干巴巴的回道:“这会子,不方便。” “你们两个是自来的亲厚,为着照顾你她可是……”苏方氏话留一半,隐隐带着威胁,又故意吊高了尾音,使得一旁说话的人都停了下来往她们二人出看了过来。 灼华似愣了愣,微微皱了皱眉,略有不悦道:“情分是情分,规矩是规矩,苏少夫人,一码归一码。” 苏方氏不理她的拒绝,紧着念了声苏氏的闺名,又说着,“我这个小姑子自来就是个能干的,娘家的时候帮着母亲里里外外也是张罗妥贴,你年纪小,不经事,老太太不爱理庶务,不若叫她出来给你搭把手。” 初秋的阳光冷白,落在眼底便有了冷淡的意味,灼华敛下眼帘,装傻充愣,“还好,不累。” 苏方氏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老太太不在场,沈煊慧不过是个庶出自是没资格说话的,她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应该很好糊弄才是,偏生觉得对上沈灼华时竟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轻轻笑了起来,拿着好似打趣的口吻说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咱们都是一家人。” 声音不大,只是此刻人都聚在一处,不少人听进了耳里。周围的说笑声立马轻减了几分,眼看着这边突然的安静,气氛慢慢的扩散开来,连着男宾处也安静一片,无数道目光射过来。 大家面上假装不甚在意,却都竖着耳朵听着。 也不少贵妇暗暗摇头,觉得苏方氏失礼,哪有主家办席面叫个姨娘出来见客的道理。 大伙儿对于苏氏管家之事多少都是有些明白的,只是沈家不捅破,别人也当不知道而已。竟不想苏家少夫人竟在这样的场合拿出来说嘴,一点侯府气度都没有。 不远处的顾华瑶和郑云婉有些焦急,皱着眉几乎是瞪视的盯着苏方氏,这样的场合主家是不好跟客人下脸子的,偏那苏方氏好像看不懂眼神似的,紧盯着沈灼华。 她们就担心沈灼华年幼,顶不住紧逼真把苏氏叫出来。苏氏即便庶出,可如今兄长成了侯府的世子,又是正三品的官职,过了明路的事情沈家便是不能轻易反悔了呀! 顾夫人倒是十分淡定,缓缓道:“不用担心,想必她是能处理好的。” 秋风习习,拂动了垂在耳边的细细流苏下坠着的珠子,映着冷白的天光摇曳了一抹莹莹光点在灼华的脸上,是澹澹儿的微冷,幽幽一笑道:“……是。” 苏方氏心里一喜,紧着便喊了沈焆灵的丫鬟去请苏氏出来。却又听沈灼华一本正经道:“苏大姑娘进宫做了贵人,与淑妃娘娘做了姐妹,咱们沈苏两家可不就是亲戚了么!” 此言一处,男席处陡然喷出了几声笑。 顾华瑶对她装傻充愣的功力表示了目瞪口呆。 小妾和小妾的本家,算的哪门子亲戚? 可两人在宫里又是姐姐妹妹的叫着,细细算来,半吊子的亲戚,沈灼华也没说错! 那厢苏方氏笑僵在脸色,一口气憋住,她当众捅破窗户纸为的就是让沈家骑虎难下,原以为小丫头年纪小必是不懂其中利害的,又欠着苏氏那样的人情,叫自己三言两语的诱导、紧逼,一定会把苏氏叫出来。只要过了明路,苏氏这个主母便十拿九稳了。 哪晓得情势不随她的计划,这小丫头竟充的一把好愣,还将她也当成傻子愚弄了!耳边不轻不重的传来几声嗤笑,她面色几变,几乎咬碎银牙。 可她到底不是面子嫩的人,几番勾唇调整了情绪,又摆出一副亲热表情,道:“何止,亲上加亲也是有的。” 灼华温婉的笑着,抬手握住不住摇曳的流苏,盯着苏方氏瞧了会儿,仿佛突然了悟了一般的“啊”了一声,目光从沈焆灵面上掠过,笑语晏晏道:“恭喜苏少夫人和……了!” 若说方才的笑声还有些克制,这会子便是毫无压制了,有几个年龄小的直接笑的直不起腰了。 沈煊慧、顾华瑶之辈的姑娘,几乎都要对沈灼华竖起大拇指了。 妙,实在是妙! 你不要脸皮的步步紧逼,我笑意不减的装傻充愣,与你驴唇不对马嘴! 有本事你直接喊出来,你要真敢喊,沈家当即扯出文书将苏氏扫地出门。 主家续弦也好,扶立继室也好,哪由得姨娘和外家拿捏的,给你们脸面却想着蹬鼻子上脸,那就别怪主家收回一切脸面。尤其还是定国公府这样的门户,真要给你们做了主去,岂非要笑掉整个有爵人家的大牙了! 沈焆灵面色乍青乍白,眼中兴奋渐次成了刺骨寒意,兀自将自己冻的浑身发颤。 “铛铛铛”! 戏台子上响起了锣鼓声,灼华笑莹莹的招呼着大伙儿坐下看戏。 苏方氏顺坡下驴,正打算坐下时忽想起使了丫头去内院,还未去截住,心下一惊,赶紧起身使了自己身边的妈妈去截人。 众女眷们正觉得失望,不想一回头就见苏氏现在了园子里。 苏方氏瞧着自己的贴身丫鬟搀着苏氏出现,饶是再镇定也面色发白,晚了一步啊! 沈焆灵腾的站起来,晃了晃,摇摇欲坠。 众女眷们表情各异,大底都是兴奋,竟还有后续呢! 灼华静静看着戏台上的角儿起了调儿,清脆婉转的煞是动听,嘴角挑着和婉从容的笑意,与身边的客人说这话。 你们想让苏氏出来,瞧,这不是出来了么? 沈煊慧一见苏氏,惊了一跳,忙疾步过去,对着苏氏低声斥道:“今日办席你不晓得么,一个姨娘懂不懂规矩!竟敢往院子里闯!” 在场的哪还有不明白的! 这苏方氏和沈家姨娘是做好了局,拿捏着叫沈灼华年纪小面子嫩,引着往里头钻呢!谁知沈灼华年纪虽小,却是个明白人,装傻充愣的不肯松口,叫苏方氏闹了个没脸,而那边的做姨娘的以为一个圆滑的苏方氏定能拿下沈灼华,竟然迫不及待的闯了进来! 这下子不止是苏氏和苏方氏面如土色,沈焆灵面色硬生生憋成了紫红色。 笑话,她们成了天大的笑话! 更可气的是,她竟被沈灼华说成了要与表兄婚配了! 怎么可以,若是叫徐公子知道了,她哪还有脸去见他? 几乎是失控一般的,沈焆灵哭喊着,朝苏氏嘶吼:“你出来做什么!谁叫你出来的!” 毕竟是自己一手打点的堂会会,弄得不好收场,沈家面上也过不去。 灼华慌慌张张的站起身,仿佛她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忙指挥婆子将苏氏拖了回去,又让沈焆灵的丫鬟把她搀扶了回去冷静冷静。 苏方氏本也想跟着离开,却被灼华拉住,面上不动声色的笑盈盈,眼底却是阴狠冰冷。苏方氏被她瞧着心底莫名的心惊,挣扎了几下,最后竟被她拖着坐下了。 台上敲敲打打,唱的无比热切,八月的天儿微凉舒爽,苏方氏却感觉自己犹如置身冰天雪地,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叫她如坐针毡。 她嫁入永安侯府十多年,凭着自己的手腕从婆母处夺了中馈,庶子女和妾室叫自己打压的如同猫儿狗儿一般听话,如今却败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简直是耻辱。 苏方氏忍不住想逃离,灼华一把将她拉回了座位,笑意淡淡的,仿若暖阳投在了冰面上:“少夫人给我惹了这麻烦就这个走了?还是陪大家把这场戏看完罢!” 苏方氏面上镇定,心里到底还是垒起了鼓,垂眸看着袖口上银线绣着的万字福寿纹,动作间映着天色闪着一星星的光,一针针的刺的脑仁儿疼,“侄女儿说的什么,我不太明白。” 灼华笑意不减,纤长的手搭在苏方氏的手腕上,几年舞鞭之下力道不小,天光在她身上渡了一层冷白的光晕,浅棕的眸底有寒星微闪,叫人瞧不清她在想什么,“脸面这东西不就是你给我捧着,我再给你捧回去么。小女这是第一回理事,何苦非要来下我的面子,拿着不该说的来说?苏少夫人,好好看戏吧,不论有什么话,待客人走了到老太太跟前儿再说。” 内院里崔氏听着长天颇为生动的转述,一盏茶定在了手心里,憋了老半响后竟是哈哈大笑起来,手中这才突然感到一阵烫,“哎哟”了一声。 陈妈妈赶紧接过茶盏。 老太太拿帕子拭了拭手,瞪大眼问道:“那小魔星竟这样把苏方氏给闷了回去?” “可不是!”长生两眼放光,几乎把崇拜二字写在了脸上,“那会子苏家少夫人还想溜,被姑娘一把拽了回去,现下正如坐针毡的杵在戏台子最前头看戏呢!” 老太太点了点头,“是你家姑娘把苏氏叫出去的?” “哪能啊!这样的把柄咱们可不会留给旁人,是苏方氏身边儿的侍女!咱们不过是没有人拦着苏方氏身边的人去叫苏姨娘而已。”长天挥舞着手,连说带比划的,“她们盘算打的好,以为咱们姑娘年纪小好拿捏,又拿着流产的事儿说嘴,没得去通气儿,苏姨娘自己个儿就闯进了园子里。” “没人拦?” 长天双眉耸啊耸,“苏姨娘进院子咱们可是拦了的,丫鬟拦着的时候奴婢正带着刘经历家的姑娘如厕回来,还看了个正着,自以为得了姑娘情分,信心十足的,哪里拦得住啊!” 崔氏微微敛了笑意,又有些不放心,“可别把人惹急了,闹出乱子!” 长天激动的挥了挥手,快意道:“老太太放心,倚楼和听风都跟着呢!还有那么多的贵客在,姑娘吃不了亏的!” “这丫头,从前还真是小瞧了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