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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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不巧,那人正是沐王府的左长史李一! 抓着人的那一日,李怀如愿进了京。也是那一日,蒋韵出殡。 灼华有孕,是不能送蒋韵的,心里憋着一口气,便是盯着那李一来审问。 地牢里昏暗沉闷,火把在几重纵身的地牢里微微跳跃,刑具在朦胧光影中恍惚了无数深色的剪影,昬红微金的火焰把整坐地牢披上了一层鬼魅色彩。 这些年,这宅子里审过很多人。 原北昬候是个极其喜欢动用私刑的人,偏他有无数的手段叫人不伤皮肉也能生不如死。 进了这里的人,还从来没有不吐出点真东西就能出去的。 李一长着一张圆脸,一副老实像,声声喊冤。 冤,哪有那么多的冤? 既然好声好气的问话,他不说,那么,就用用北昬候的手段吧! 李一被关进了一间天窗只有一掌宽的牢里,卸了下巴捆绑起来,一日三餐有人灌,拉撒便在身上解决。 不能说话,身上恶臭,是个人都要疯。 三日后,几个人抬了个水桶过来。 李一以为他们终于要用刑了,谁知道他们只是把他洗干净了,然后又带去了再下一层的牢房,那里更冷更潮湿,而且没有半点光亮,四壁石墙,也不点蜡烛。 只有无尽黑暗包围着他,仿若沉入了海底,一片寂静无声。 依旧是三餐有人喂,拉撒依旧在身上解决。 可比之上一回还能见到一丝光亮,这一次的无尽黑暗更叫人崩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那个地方过了多久,一个时辰?还一日?还是十日? 撑到第二日半夜的时候,李一便再也忍受不了了,疯狂的以口难以听清的口齿叫喊,他什么都愿意说了。 让人把李勉和蒋橣叫来,想了想,又让人去把李郯也找来,让他们在门口听着。 灼华扶着腰肢坐在门口,倚楼端了个乌澄澄的错金香炉在一旁,轻烟袅娜,丝丝缕缕的缓缓升起,却又无法消散,在暗沉的光线里凝结成山巅终年不散的雾霭,阴翳的仿佛无法穿透的困境,牢牢的占据在每个人的心头,冷的叫人唇齿微颤。 徐悦开门进了牢子,一身海蓝色的袍子在沉沉如死海的空间里,那样沉稳、又那样沉重。 抬手合上了李一的下巴,徐悦没有去看他,只是点了支蜡烛在他身侧。 不怕他咬舌自尽,受尽如此折磨之后的人是不会有胆量自尽的。 他们只会贪婪的诘取光明,依赖光明。 李一已经在黑暗里待的太久,烛火的光亮于他而言十分刺目,他却是眯着眼一再的往那光明之地靠近,头发被烛火烤的卷曲起来,发出难闻的味道,他却不肯退开半步。 仿佛只有如此,他才能感受的“活”的温度。 徐悦清冷的声音在四壁间有压迫的回音,缓缓问道:“你是谁的人。” 李一木讷呆愣的眯着眼望着烛火,“秦王。” 徐悦又问:“是你杀了沐王妃,是吗?” 李一下意识的摇头,“不是。” 徐悦伸手欲拿那烛火,李一扑上去,面颊触了火焰,他吃痛的抖了一下,却是不肯让徐悦去碰那蜡烛,他恐惧而迷乱的喊着,“赵穆!是赵穆!我只是、只是杀了王妃的护卫和丫鬟。” “赵穆是谁?” 李一微微摇晃着脑袋,似乎要和烛火同步,眼神痴迷的望着烛火,似望着心爱的人一般,“静王侧妃的弟弟。” 门口的火把燃烧的热烈,有噼啪的燃爆声。 灼华坐在火把的对面,沉闷逼仄的空间里,那样的火热扑在面上,夺走了空气。 她茫然的看着光,心里一阵莫名的空荡荡,难过着,为前世的自己,为今生的蒋韵。 她看到李郯不住的抹着眼泪,咬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李勉和蒋橣站在灼华的右前侧,那位父亲盯着牢门的眼中一滴、又一滴的有泪珠滚落,落在昬红微金的光线里,竟是如血的光芒。 李勉的双手成拳,青筋如一尾尾毒蛇,丝丝的吐着幸子。 痛么? 恨么? 有什么用? 是真的深情,还是自己以为的深情? 蒋韵都不会知道了。 徐悦轻轻“哦”了一声,尾音微扬,有一丝冷冽的质疑。 李一的手颤抖着抚摸着灼热的火焰,微黄的火焰落在他的眼底,闪烁着妖异的光芒,火焰的顶端有黑沉沉的烟雾升起,那是背后之人的阴鸷算计。 是他们阴暗不能见光的残忍杀戮! 徐悦问:“为什么杀她?” 李一的手一颤,又一颤,突着眼咬着牙,不肯说话,手指甲在僵硬的动作里熏上了一抹深沉的颜色。 徐悦等了几息,又问了一遍,李一依旧不答,只是收了手,惊恐的盯着火焰挑动,灯芯爆了一下,有火星绽出,惊的他急急后退了几步。 徐悦一挥手,烛火熄灭,灯芯上残留的一星亮点也慢慢瞒下去,唯石门外的那火把从缝隙里艰难的透进来,李一惊惶的抓着头发扑向门缝。 穷已一脚,把数十斤重的石门堵上,里头瞬间又沉入一片黑暗。 徐悦捏着蜡烛缓缓的转着,静静的站在原处,听着李一的几乎崩溃的叫喊。 “她、她看到我和赵穆见面,她听到我们说好话了!杀了她,计划败露我们都要死,都要死!一定要杀了她!” 徐悦的声音淡淡的,很轻,在无尽的黑暗里,恰似救命的浮萍,“你们计划着什么?” 李一往黑暗里掐了一把,什么都抓不住,嘶喊之余只有自己惊惧的尾音在回应自己,最终,他败下阵来,吐露所知的一切:“待大事起,拿住沐王府的人。” 徐悦目光一凛,在黑暗里有杀伐的凌冽:“什么大事?” 李一的声音在颤抖,在寻找,处在癫狂的边缘,“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没有告诉我。没人会告诉我的。” 徐悦静默了几息,似在分辨他话中真伪,“你还知道什么?” 李一哀求的怀抱着自己,“没有了没有了!把光给我、给我!” 石门被打开,光亮透了进来,李一扑在地上,一捧一捧的捧着那抹明亮,面上尽是满足之意。 徐悦扶着灼华起身离开。 蒋橣和李勉具是深深一礼,“多谢。” 出了地牢。 有凉风徐徐扑面,带了一脉冰山的凉意。 午后的阳光依旧青白昏沉,沉重的铺满在荒草丛丛的庭院里。 一树树枝影横生的花树簌簌当风,开的正盛,红红与白白,本是春日里最最浓淡相宜的色泽,此刻瞧着便是一片血色一片苍白的边界分明。 暗淡的瓦砾反射了死亡的沉幽,光影从破败飞翘的屋顶顺着檐角投下来,落在枯草之上,缓缓移动,风掠过,有苍白的涟漪轻漾,空茫茫的沙沙有声,恍忽在人的眼底有一种无言以对的茫然和忧郁。 心底一片天寒地冻。 只是那凉意没能拂去她心中的沉闷,灼华扶着他的臂弯便是一阵干呕,什么都呕不出来,却似要将肺腑都吐出去。 徐悦忧心如焚,手臂托着她虚软的身子,一手轻轻顺着她的背,温柔的安抚她的伤怀:“难受就哭出来,不要憋着,为蒋韵找到了凶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李郯呆呆的望着天,眼角不住的又水色流淌,“她还没有看着孩子长大,还没帮着撮合蒋韶和熠州,还欠我们一顿慈瑞庵的斋菜,她还有好多事没做完。” 一张欲倒不倒的红木椅上吱呀的在风中摇晃,那红木被经年的风吹日晒璀璨着,早已经开裂褪色,一脚踹过去,瞬间四分五裂的散架开来。 粉尘飞扬迷人眼,经年的风吹日晒,歇斯底里的怒吼着,“他们到底还要斗倒什么程度!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