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倾覆(二十二)倾禾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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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了她手里的东西,笑吟吟的同她说着这几日置办下的女儿家要用的东西。 肖让伸手,牵住她。 虽然她们定下亲事已经很久了,她在他面前,还是有些害羞。 他陪着她一路慢慢走到永安门前。虽然都在宫中当差,可要见面并不容易。 他们依依惜别。 可就在她准备进宫门的时候,禁军忽然冲出来,指着她,说拿下。 肖让什么都不知道,她也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可他还是不顾一切的挡住禁军,让她离开,赶紧离开。 她不顾一切的跑,丢下他,跑了。 或许,她该留下跟他同生死,至少亡命鸳鸯是成双的、圆满的。 可是她知道,禁军会这样不管不顾在宫门口抓她,一定是主子在宫里出了事。 她要活着,活着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倘使主子无碍,她再去陪肖让。 可随即等来的却是主子私养军队、小主子是妖星的消息,而白凤仪这个死了两任未婚夫的老女人却成了皇后!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主子辅佐皇帝登基了,没有价值了,惹人忌惮了,碍人眼了,便要被铲除了! 这二十余年里,她躲藏,她挣扎,她思念。 为了能给主子报仇,为了能给肖让报仇,她改名换姓,做乞丐、做低等的粗使奴婢,最后,她做了人伢子。 以她调教小宫女的本事,调教出许许多多机灵的小丫头,进到白家,进到所有和白家有关的朝臣府邸。 终于让她知道了些蛛丝马迹。 可敌人太遥远,地位也太坚固,她永远接触不到,也扳不倒。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想起了秦宵,这个原是姑娘看重的人,却依然活在皇帝身边的人。 她不确定秦宵是否背叛,可她豁出去了,总要试一试的。 然后,她见到这个小郎君,在混乱中被秦宵和偶然进宫的周恒悄悄救出来的小主子啊! 她终于知道,原来那些年里,在不顾一切为故人报仇的还有很多人。 一步,一步,他们铺垫了很多,也等待了很久,敌人的高高在上,让他们艰难万分才终于走到了今日。 她还想撑一撑,亲眼看到白凤仪和沈缇的下场。 可是来不及了,她早年里挣扎在泥沼里带来的病痛,已经不允许在苟延残喘在这个世上了。 乌定定的死色爬上她的面颊,带走了她的痛苦,慢慢的,她平静下来,只余了一抹清浅的笑色在嘴角的细纹里。 “肖让……” “主子……” 秋水、长天。 倚楼、听风。 静姝、静婵、静妩。 我,来了。 静月的归处,与那些无法公开身份的人一样,去到广袤而自在的山涧。 蒋陌不能去送,连宁华也不能去。 将静月送走的,是穷已。 他,还有二十余暗卫,都是姜王府于南方一战里幸存下来的。 十多年前的冬日,是要趁皇帝行宫斋戒去刺杀的。 那年姜王爷回京面圣,蒋楠在京中姜王府里见过带着半边银面具的穷已,认出了他。 截住了他们几乎是送死的行动。 然后这群武艺不凡的人,便留在了蒋陌身边,留在了这个身上仅存的与姜王府有关的血脉身边。去完成一场颠覆! 夜色四散,周恒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庭院里。 他看着蒋陌的背影,清瘦而坚韧,那样的气质倒是与他母亲有几分相似。 那些年里,他与他的情意,为世人所不容。 徐悦不曾厌恶远离。 而她是这样同他说的:日子是自己的,喜欢就去抓紧了,别在来日的岁月里叫自己后悔便是了。 流言如刀,让他们浑身浴血。 尽管他不顾一切的冲破阻碍并没有成功,但她与徐悦温和的目光,是他们在抗争里唯一的温暖。 蒋陌望着遥远的星空,夜风撩起的乌发,擦过他的耳,殷红的痣有晴明的光泽:“舅舅去了,便不会再回来了吧?” 焯华是他堂舅舅,这位,便也叫了舅舅。 周恒淡漠的面上微微浮漾了一抹笑意,如清朗的雪光轻轻拂过他的颜:“不回来了。他等我很久了。我也累了。” 蒋陌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出战?” 周恒神色平静:“已经开始整军了,大抵明年春吧!” 能见到相见的人了啊,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不知,静姨可见到她的少年郎了? 蒋陌目光澄明,容颜在月华下,若月射寒江。 他说:“恭喜。” 四季常开的花朵在冬日里依然英英簇簇,风,扬起的雪色芳菲将周恒温柔包裹,映着他幽深的眸,有流淌不尽的灼人情意。 迎着月,他缓缓而笑,冷艳的眉目里有极致的温柔与眷恋。 目送了周恒离去,蒋陌没有睡意,只是坐在廊下看着日升月落。 这是一个明媚的日子。 清晨的光线带着薄薄朝霞的红晕,穿过一片渐渐凋零了翠叶等待白梅盛开的林子,露水裹挟着小小的花苞,轻轻摇曳出一缕缕璀璨的光芒,在落了满地淡淡如水墨画的影子里,仿佛嵌上了无数颗的明珠。 穷已不知从何处出现,淡漠的面孔上没有一丝因为表情而生出的纹路。 将蒋陌从台阶上推了下去,停在了阳光倾倒的位置:“倾禾公主来了。” 然后,又消失无影。 倾禾公主,李慧。 大周最尊贵的女子,陛下与皇后唯一的嫡出女儿,太子李启的嫡亲妹妹。 出宫游玩时遇见了蒋侍郎家的公子,于一众时光流连的人群里,于无数精心安排的巧合里,一再遇见,终至她对他,落下情根。 开始这一场,注定迈向覆灭的罪孽。 蒋陌静静坐在轮椅上,沐浴在冬日的光影里,一双漆黑的眸子里蓄着春水般的柔和笑意,看着那容色妍好的女子一步步走近。 华服高鬓的女子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杏眼红唇,黛眉如山,晨霞映腮,精致的妆容让她的眉目宛若旖旎了流光,一颦一笑间均是娇丽,没有半点瑕疵。 叫人想起那熟透了的石榴,轻轻拨开,便能看到饱满而清甜的汁水,叫人心动着,忍不住去亲吻轻啜。 而那样殷红明艳的容色里,却带着太多鲜血的氤氲。 蒋陌斜坐如水的日光里,深邃而狭长的眸子里,有绵绵温柔,仿佛多看一眼就要跌进去:“怎么出宫了?陛下和娘娘,可晓得?” 倾禾来到他的面前,看着风拂过,他身后一树双荚决明花影如浪沉浮,更添几分玉如神朗,她心底的情潮亦是如浪翻飞。 她放下公主骄傲的身段,蹲下,轻轻伏在他的膝头,莹莹仰望着他,眼底的春水碧波半分不做遮掩。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想见你,就来了。” 他似乎是微微一怔,旋即闲和如风的笑意里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的疏离,轻轻将她的手从几乎没什么只觉的双腿上挪开:“近年关,城中不太平,您是千金之躯,当保重自身,不要随意外出。” 倾禾看着悬空的双臂,微微皱眉。 她是骄傲的天之娇女,自来只有她可睥睨蝼蚁,面对这样的疏离与拒绝,不愉微微显露,却不敢在心上人面前使脾气。 便只委屈的问他:“阿陌,你不想看到我么?” 他的叹息似秋风,自两人之间扫出一缕屏障:“您是君,我是民,天渊相阻,何故执念。” 倾禾眼中有无尽情思流淌,迷乱如浮絮:“旁人的眼神,你何曾在意?” 蒋陌的笑意单薄的仿佛枝叶上薄薄的光晕,渺渺道:“因为有了在意的,所以在意。” 倾禾似乎不明白,凝了瞬间,随即有醒悟的狂喜弥漫而来,杏眼中闪过热烈的神采:“阿陌,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有你陪着我,什么阻碍我都不怕。” 蒋陌垂了垂眸,以长睫掩去眼底一瞬间的厌恶,扶上车轮,调转了方向,并不迎接她的话:“快回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