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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言点了点头。 帮厨的叫葛大娘,招呼孩子们:“吃饭啦!今天做了芋头烧鸡,但是不准挑食,青菜土豆也都要吃,知道了吗?” 十几个孩子有大有小,声音不齐地应和:“知道了,谢谢大娘!” 坐在一群孩子中间,苏言还有点不适应。 葛大娘给她盛饭,那双布满褶皱的手擦了擦身上灰扑扑的围裙:“苏小姐……咱们这儿的伙食粗陋,还望不要嫌弃。” 苏言:“哪里,我也不挑食,和孩子们一起吃就行,没那么矫情。” “姐姐姐姐!你这么大了,还要读书吗?”有个六七岁模样的女孩一脸难过,她是这里面最小的,明明也不愿意读书,但是阿娘非要她过来,本来还以为读了几年就好了,谁曾想眼前这姐姐这么大了,怎么还要读书啊。 她哭丧着脸的样子逗笑了众人,陈学士也跟着笑了笑,神色倒不像个终日板着脸训话的学者。 苏言隔着饭桌,开玩笑道:“是啊,就是因为姐姐小时候读书不努力,所以没学到太多东西,现在只能补上咯。” 她皱着眉头,一脸后悔的表情,演得十分逼真,那女孩子立马皱紧了小脸,可怜巴巴地说:“那我,那我还是认真读书吧,姐姐这样子,比我还惨呢。”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自己读多久才能读完,但上课插科打诨的半大小孩儿哪里算得清,只有一团手指头纠结得不行,恐怕比脑子还乱。 比她大的那些孩子们都笑了起来,苏言吃着饭,在这方寸小院子里,和这些原本人生应该毫无交集的小孩,居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联系,甚至心底升起一丝渴望 这天底下平民儿童众多,而这这方院小小不过十几张桌椅,教导这一条街道的孩子都还得轮换着来,更别说整个京城,乃至整个黎朝天下了,世间有多少读不上书的孩子,就有多少被贫寒的出身,斩断了世上最公平的出头之路的孩子,政策对她们何其不公,而出生自带的性别,又对那些连学都不被允许的孩子,何其残忍。 以谢明允为例,便算是他生于富贵人家,读书行事几乎无所缺漏,却也无人可见其才华,可见者仅有三两而已,还算上苏言自己。 苏言想,陈学士的眼光是对的。 她果然不是能眼睁睁见着这一切不公继续的人,至少对这些孩童,是于心不忍,由心地想为其做一些事的。 能力有限,陈学士能建一院以教之,但只有某一日,建其二、其三、其无数,布满京都、全黎朝,才能让孩子们都有书读,能长见识。 自此刻,苏言好像抓住了一点什么。 或许是自己本就有所想,有所志向。 她埋头碗底沉浸于自己的思绪,自然看不见,陈学士余光扫过,若有所思,又欣慰地一笑。 这世间多得是贪官污吏、败絮官女,但也总有些璞玉,未经雕磨,仍有希望可寄。 饭后,时辰已然很晚,到了中年人该午睡小憩的时候了,但陈学士仍然给苏言指点了不少文章形式与逻辑上的错漏之处,苏言走之前,询问好下次方便授课的时间,便转身出了门。 …… 半日忙碌的脑海终于清净下来,却仿佛不习惯此刻少有的闲暇,胡乱地填入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作抵。 苏言走在路上,却回味着昨晚亲吻谢明允的场景,仿佛心底空落的地方被填充了细软蓬松的棉花,飘飘然而令人弥足深陷,她恍惚做了一夜的美梦,醒来一切都不记得,却仍有余下的感受,是令她舒适无边的畅快与喜悦。 谢明允此刻会在何处呢,苏言早已摸透了他的行踪,早已没了刚开始整日待在府中书信传令的故作“本分”,现在整日不听劝似的乱跑,不是在府里看看雨,就是在天气尚可的时候直接前去钱庄打理。 想来……现在那人应当在谢家钱庄吧。 苏言也不太肯定,毕竟谢明允总有他自己的打算,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她,但苏言心知,自己就算是问,恐怕也问不出来个什么,还能收获逻辑自洽近乎□□无缝的“谎话”。 ——正如上回她介意谢明允与皇太女之间的往来。 当时苏言真真是被他给糊弄过去,真以为只是皇太女一厢情愿的骚扰,但转念一想,再结合原著里的始末,哪里还能不明白。 谢明允原本的计划,分明就是同皇太女里应外合,只等她登基后扳倒丞相一家,但中途又变了卦,他单方面同皇太女断了往来,才引得那人蓄意报复。 至于何时有此转变…… 或许是从山庄回府之后?毕竟那时谢明允收到信件后便不曾拆开,最后当着她的面烧了个干净。 也可能是那时山庄里,自己从温泉中将他救起,谢明允当时就已经不抗拒和她的亲密接触,苏言原先不觉得,现下想来也不符合谢明允的性子。 又或者更早? 在她看不见的某一日,可能是来这个世界不久的时候,也或许是谢明允答应一同去山庄那会儿,又或者是日日相处间的某一刻,灶头取暖相依的时候,分享一块烤芋头的时候,林间谢明允脚步匆匆,焦急的前来寻她的时候。 一桩桩一件件,由水滴汇聚成一股股细流,合而为一,仿佛砸在苏言心间,叮咚作响。 苏言想了想,神色似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