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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子珮被他诡异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就连面上的笑容都险些维持不住。 她本来以为他会恼羞成怒,再不济突然开了窍主动来吻她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这种僵直而又直勾勾的目光,宛若被人下了降头一样,委实有些吓人。 殷子珮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杨爷?” “我明日再来看你。”丢下这一句话,杨承安便同手同脚离开了。 下午两个从未见过的小太监抬了一个木箱子来到酒坊,见到殷子珮立刻喜笑颜开:“干娘,这是干爹让我们送来的。您瞧瞧,全是好东西,都是寻常人家买不到的步摇钗环,品相极好。” 殷子珮脸上半点儿笑意都没有:“杨承安连干儿子都有了?” 一个圆脸小太监听到她对杨公公直呼其名先是愣了一愣,然后立刻讨好道:“干娘说得哪里的话,这宫里五品以上的公公谁没有几个干儿子。您放心,我们怎么孝敬干爹,自然会怎么孝敬您。” 殷子珮看着那一箱子金光贵气的首饰,一言不发。 杨承安竟然已经升到五品了吗? 小太监见殷子佩并无半分喜色,脸上的表情更夸张了,卖力替他干爹说着好话:“这一箱东西虽不至于价值千金,但平常人家便是一辈子做牛做马都不一定能买得起呢!干爹是真的疼您,咱可从来没见过哪位公公会这般大手笔在自己相好的身上花钱。” 殷子珮勉强笑了笑,她拿了四坛子汾水香递给他们:“这是我给你家公公的回礼,告诉他以后莫要再送这般贵重的东西了。” 殷子珮不免有些忧心忡忡。杨承安进了内宫才多久啊,便这般大肆敛财不知遮掩。以后待他做了督公,想必三天两头就要有文人言官弹劾他是搜刮民脂民膏的硕鼠。 这一箱子珠宝送过来,她和杨承安的事儿在殷守正那里是彻底瞒不住了。 殷守正的反应十分激烈,摔了三坛桃花红两坛汾水香外加一坛竹叶青,并扬言就算将她活活打死也不会同意将女儿献给一个太监。 殷子珮一点儿都没反驳她爹,顺从得很。反正待杨承安成了手握重权的朝廷鹰犬,到时殷守正根本刚不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督公。 “女儿绝不主动与他联系了。”殷子珮朝她爹信誓旦旦保证。不过如果是被迫的,就怨不得她了吧? 本以为第二日就能“被迫”见到杨承安了,但他却没有如先前约定好的那般来酒坊见她。 慎刑司。 杨承安觉得自己喉咙那里一片腥甜,却死死咬紧牙关不允许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儿声音。 “啪!”一个带着倒刺的缏子和着罡风落下,他血肉模糊的胸前又多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杨承安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还会被送到慎刑司来走一遭。若非重大过错,各司一般都会私下处罚。但凡被送到这慎刑司里面的人,不去个半条命是别想出来的。 他犯了什么错呢? 哈,他错在一时大意,未设防备,忘了这朱门红墙是用皑皑白骨堆砌出来的。 慎刑司选址阴诡得很,明明四周环境皆干燥明亮,却偏偏慎刑司这一亩三分地仿佛处在低洼的湿地,又潮又冷。入口也极其低矮狭小,进来了之后虽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却黯淡阴沉,眼神不好的人须得眯着眼睛方可勉强辨物。 哒、哒。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在一片昏暗中,杨承安看到一双和这里格格不入的二龙抢珠长靴。只是不知为何上面应由金钱绣纹上去的金龙却是浑身通红,像是被放进沸水里滚了一遭。 杨承安勉强睁开眼睛向上瞧去,才发现原来不是那金龙换了绣线的颜色,而是因为猩红的鲜血正在顺着自己的额头不断向下流淌,遮住了他的双眼。 啪嗒。 一滴血坠落在地上,血沫飞溅在价值万金的靴面上,只不过这双靴子的主人却浑不在意。 想是顺王府这样的靴子还有许多,没什么好稀罕的。 杨承安在看到顺王的那一刻,就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杨福泰会突然前来看望他,为什么在杨福泰走后,陛下失窃的玉佩会在他的住处被找到。 在此之前他一直不懂,自己被重罚对师父没有一丁点儿的好处,他为何要陷害自己。更何况,杨福泰此人虽是见利眼开,但两人相处了那么些年总还是有那么一丝微薄的情分在,何至于此。 现在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一个外宫的领班太监,面对顺王这样的强权,还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呢。 多么烂俗而又拙劣的戏码啊,一个太监竟然敢失了智去偷窃君王的玉佩?这样简单粗制的构陷没有一个人会看不出。 但顺王就是借着这件事情在敲打他,在告诉他绝对的权威是怎样不可违抗。 多么可笑,每当他误以为自己能活出个人样的时候,就会有人拿脚在他的脸上倾轧脚踏,让他明白自己的贱命就如同蝼蚁一般。 现在这个人人争相巴结讨好的杨公公,和当年那个与狗抢食的乞儿其实并无半点儿不同。 汤泽雍看到杨承安伤痕累累的身躯,眸中划过兴奋与迷恋。 多么,令人赏心悦目啊。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也没有出现半分绝望与求饶的情绪。但眸子的主人却拖着一副伤痕累累的身躯在这里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