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看什么看啊，没看到美女吃鱼啊！

    她淡定拿出纸巾擦了擦油光发亮的嘴唇，率先起身，端起酒杯，看向身着红色连衣裙容光焕发的苏丽珍，灿烂一笑道：“小苏，今天是你和杨秘书的新婚之喜，我在这里祝你们永结同心永浴爱河，我先喝了这杯酒，你们随意。”

    话音刚落，许娇娇一口闷了杯中的白开水。

    苏丽珍在她站起来时，脸色一白，心都揪起来了，生怕她会在这个日子里给自己难堪。

    这会儿见许娇娇和和气气的，不禁松了口气，扭头冲杨树林笑了笑，夫妻俩一起喝了酒。

    她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许娇娇没那么傻，在人家最重要的日子，当着领导同事的面损人，除了落个小肚鸡肠的不良印象，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还不如现在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有许娇娇开头，这桌同事们祝福话一个接一个的来，一时间这桌成了焦点，惹得旁边三桌人时不时看过来，会心一笑。

    郑永红正好也坐这桌，见没看成热闹，不禁撇撇嘴，难得有让装模作样的许娇娇原型暴露的机会。

    可惜了。

    看着苏丽珍杨树林被同事们围住要他们做游戏，郑永红羡慕不已，她也想结婚了，想有个自己的小家。

    她都老大不小了，还在家里挤着。

    自从嫂子嫁进来，一天到晚会因为各种小矛盾跟嫂子爆发争吵，吵都吵累了。

    生活已经不顺心了，雪上加霜的是工作也不顺利。

    财务科新来的两个出纳，小高泼辣勤快，她既说不过人家，做事也不如她利索，风头都被小高给抢了。

    另一个出纳年纪小，但是嘴巴甜，能哄得科长高高兴兴的，把她给挤到角落里去了。

    新婚第二天，苏丽珍就准时准点来上班了没，没有仗着唐书记秘书家属的身份迟到早退。

    对此，钱科长特别点名表扬了她几句，夸她是个爱岗敬业的好职工。

    许娇娇听得都替钱科长脸红，他不愧是颗称职的墙头草，深谙职场之道。

    就算内心已经偏向掌握更多权利的孟厂长，还会时不时向唐书记刷一下存在感，示个好买个乖。

    婚后的苏丽珍看着仿佛和往常没差别，细细观察下来，似乎又发生了点变化。

    以前她跟许娇娇相处的原则是能避则避，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对她又怕又不服气。

    她表现出来的客气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她斗不过才无奈认输。

    现在苏丽珍则真诚了很多，见到许娇娇会主动打招呼问好。偶尔她跟刘大姐闲聊时，也会插上一两句。

    苏丽珍的转变是杨树林指点的，唐书记年纪大了，很快就要退休了 ，到时候他这个秘书就有些尴尬了。

    还不如提早和孟厂长这一脉的人打好关系，特别是他看中的许娇娇，以后多少也是条退路。

    许娇娇不是什么圣人，心胸开阔，相反她还挺记仇，做不到一笑泯恩仇。

    但苏丽珍这个战五渣至今没对她造成任何伤害，相反她倒被自己气得半死，和谐相处还是可以的。

    这么想想，她还是挺大度的嘛。

    没多久，风扇厂第二只广告也在省城电视台亮相了。

    这只广告花了不少钱，乔治的广告费是大头，为了广告画面更好看，有出境的车间厂区还来了次集体大扫除，机器擦地油光蹭亮，地面打扫更是打扫的一尘不染。

    因为火爆的有奖竞猜，台长一直有在关注云州风扇厂，听说他们又做了只广告，就先睹为敬了。

    台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

    画面首先从一个零件开始，许多零件在履带上面传送着，被一双双手拿下来，灵巧地和其他配件组装，变成一台台崭新的电风扇，然后装进纸箱里。

    镜头切换，出现个衣装革履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坐在会议室里，正跟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在谈判。

    镜头再切换，这个中年男人已经和外国人坐着签合同，签好后两人笑着握手，外国人竖起大拇指，说了句very good。

    然后，那些装着电风扇的纸箱被工人们搬上货车，货车开向码头，到了码头，纸箱被卸下继而装上集装箱，货轮载着集装箱远去了。

    这时，镜头又切换回之前那个厂，先给自信满满面带微笑的中年男人做了个面部特写，他身后两排身着工服精神饱满的职工一一闪而过。

    画外音随之响起，“创新是每个安乐人不懈的追求，我为自己代言，安乐环保风扇，你最佳的选择。”

    不到两分钟的广告，台长反反复复看了五次，看完后不禁陷入沉思。

    这段时间，广告部在他的鞭挞已经进步很多，出了几个让他和厂商都非常满意的广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那些广告跟这只高大上精英范的广告一比，瞬间被秒成渣。

    他之前应该眼睛被蒙上了，怎么会满意那几个既没创意，又没新意，陈词滥调，换汤不换药的广告呢。

    像这只广告，从小处着手，一台风扇的生产过程直观地出现在眼前，中途插入跟外国人谈判，特意点出安乐牌电风扇已经走出国门，连外国人都说好了。

    最妙的是最后出现的镜头，一张张自信饱满的笑脸，那段广告词写地也好，不断加深观众的印象。

    这才是好的广告，他想要的广告，到底是什么人才能想到这种广告，台长感慨不已。

    为什么广告部就没有这样的人才，就算他手把手地指点了，还是出不了人才。

    省城电视台广告部职工再次迎来水深火热的日子，在台长高标准高要求的监督下，广告部后来扬眉吐气，成了全国拉广告前三的电视台。

    风扇厂这只新广告一经投放，很快就引起了新一轮的销售狂潮。

    现在的广告里什么时候出现过外国人，连外国人都说好的风扇，那一定是好风扇，看过广告有需求的人都认准了安乐牌电风扇。

    他们不止自己买，还会推荐亲戚朋友一起买，说这是外国人都认准的电风扇，买风扇就要买这种走出国门的名牌。

    一时间，电风扇的订单源源不断地过来。车间里的机械声从早到晚，一刻不停歇，加班加点生产电风扇。

    孟厂长每天上班喜笑颜开，眉飞色舞，看来今年的销量又能翻一番了。小许就是他的福将，总是能带来惊喜，算起来她对厂里的贡献很大了，光现金奖励还是不够的，明年想办法给她升职。

    职工们也很高兴，厂子红火，他们的日子才会好，福利奖金才能往上涨。越多越好，他们一点也不嫌多的，最好多得能让酒厂羡慕他们，让酒厂职工体验一下他们以前的心情。

    厂里越来越好，唐书记看着也很高兴，他是奉行保守的方针，那是因为之前他不看好孟厂长激进改革的做派。

    风扇厂保守了几十年，一下子大刀阔斧地改革，没等刀落下，估计就先崩了，要改革可以，要慢慢来，润物细无声的来，不然会激起一片反对的声音。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孟厂长现在做地就挺好，比他要好，是个受厂职工拥戴的好厂长。

    唐书记没两年就要退休了，也是该把手里的权利逐渐交到孟厂长手里，只是现在时间提前而已。

    在厂里兢兢业业工作的这三十几年，唐书记问心无愧，他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厂里，对不起职工的事情。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他当时不知怎么想的，拒绝拍摄广告，明明是先来找他的，看他拒绝了，孟厂长就乐颠颠去拍了。

    现在看到这只广告时，看到孟厂长那张讨厌的脸出现时，唐书记就心塞地不行。

    如果当时答应了，出现在电视上的人就是他了。

    他这辈子不图利，不图财，就图点名怎么了，雁过留声人过留影，他只是想留下自己的一笔而已。

    第39章 心理阴影

    寂静的深夜，许伟杰猛地从梦魇中惊醒, 满头大汗, 大口喘着气。

    自此老方在他面前从酒店顶楼一跃而下，他就添了这个毛病, 那天发生的场景回想起来, 还历历在目，就像昨天才发生的。

    许伟杰是在证券公司认识老方的，老方这人很热情，遇到几次后，他就过来跟许伟杰搭讪。

    他说自己今年四十三岁，但他面相比实际年纪苍老多了。见许伟杰不信, 还掏出身份证给他看。

    “都是为了养家糊口，东奔西跑，风里来雨里去，人怎么能不老呢。”

    老方脸上泛起苦笑，又道：“小许, 你别看我现在这副模样, 我年轻时不比你差多少，也是精精神神的帅气小伙子，要不然我爱人也不会一眼看中我。就是家里穷, 没法穿地跟你似的人模狗样的，如果那时也给我来这一身，保管街上的小媳妇小姑娘们眼睛不错地只瞅我呢。”

    许伟杰嘴角不禁抽了抽，“老方, 这牛就吹得过分了，就算往前倒二十年，你也不会有我帅气。”

    老方拍着他肩膀拍地蹦蹦响，豪爽道：“是真的，我老方会骗你嘛。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不信人，我那儿子也一样，我说什么，他就顶什么，跟我就是谈不来，我要不是为了他们娘俩能吃得好，穿得好，难道我愿意一年到头不着家啊。”

    “你这身衣服看着不便宜，弄得我也想给我儿子整一身了。”

    许伟杰露出了你真识货赞扬的眼神，炫耀道：“是不便宜，是我姐给我买的，她说人靠衣装，出门在外，不能让人小瞧了。”

    老方听了，沉默了一瞬，沉声道：“小许，你有个好姐姐，比我强多了。”

    许伟杰唇角弯了弯，“是啊，我姐对我可好了。”

    他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二姐给的。

    这样一个对人豪爽真诚的人，怎么会想不开站在酒店顶楼呢，许伟杰想不通，也不想想通。

    那天阳光明媚，许伟杰站在顶楼，眼睛被太阳晒得都睁不开。

    老方站在顶楼台阶边缘，一向挺直的脊梁此刻弯了下来。楼顶风很大，他的身影禁不住摇晃了一下，让人心惊胆战。

    许伟杰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老方，你先下来，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慢慢商量，不要站在台阶上面，太危险了！”

    听到他的声音，老方慢慢转过头，胡子拉碴，麻木道：“没用的，我完了，我把半辈子的心血都输了进去，我把我爱人和儿子的未来都给输了，我没脸见他们娘俩。”

    许伟杰继续劝说道：“钱没了，你人不是还在，人在就还有希望，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你千万不要灰心！我相信你的爱人儿子不会怪你的。”

    老方摇摇头，“小许，我们不一样，你还年轻，有希望，我这把年纪了，想要东方再起谁会信我。都是我太贪心了，你之前劝我见好就收，卖了股票，我就是想着能赚就再赚一点，以后就洗手上岸再也不炒股了，安心在家陪着老婆儿子，这些年我都没时间好好陪他们。”

    “我对不起他们，我没有尽过做儿子，丈夫，父亲的责任，只有我死了，债也就完了，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

    “老方，别……”

    话音刚落，只见老方从许伟杰面前一跃而下。

    老方在上海没有亲友，他的身后事是许伟杰联系操办的。两天后，老方爱人一脸憔悴带着儿子风尘仆仆地赶来。

    老方爱人确实像他当时吹得那样是朵镇花，脸上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秀丽。

    许伟杰陪他们见了老方的最后一面。

    老方嘴上说的跟他关系不好的儿子看到父亲被推进焚化炉，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反而他爱人异常坚强，强忍着眼泪看着老方被烧成灰烬。

    “小许，嫂子谢谢你。要是没有你帮忙，我不能这么顺利带我家老方回家。”老方爱人边说边抚摸骨灰坛。

    许伟杰眼泪差点掉下来，哽咽道：“嫂子，老方之前很照顾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早说过，一家人不用大富大贵，穿金戴银，守在一起平平安安过日子比什么都强。但他不听，说要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以后拿正眼看我，让我风风光光的，可我从没在乎过这些。”

    “嫂子，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联系我，能帮的我一定会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