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光 (二)
一道光束鲁莽地闯入了这里，闯入进了这片黑暗的世界之中。它的到来让马福迪恩那僵滞于此，已持续了不知多长时间的意识重新开始了运动，虽然十分缓慢，但也让马福迪恩再一次地感知到了“我”的存在。 就好像是沉睡了千年、万年之久一样。在意识再度苏醒的时刻，马福迪恩长长地叹了口气。虽然它早已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闯入到这个地方的光束还在不断增加，围绕在马福迪恩意识周围，将其团团裹住的黑暗，此刻正在不断减少。一道又一道的光束穿透黑暗照射进来，照射在马福迪恩的意识上，照射在他那并不存在，但是却能感觉到如小时候直视烈阳时的那种刺眼感的眼睛上。 马福迪恩下意识地想要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办法去这么做。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可以让他操控的身体。 痛觉。 在光芒将所有的黑暗都驱散以后，马福迪恩的意识尝到了痛觉。 剧痛，钻心的剧痛。 它的皮肤正在经受着高温的炙烤，在重新拥有的听觉中传来阵阵可怖的声音。它的灵魂也未能幸免，这种光束连它的灵魂都能灼烧。 维西恩小时候很喜欢烧纸，他喜欢看着纸张燃烧时，其着火处被火焰一点一点抹去的景象。那时的他觉得这样的景象有着巨大的美感。不过这种爱好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一是因为他烧作业太多被爹妈打了，二是因为后来看过了也觉得无聊了。 而今天，维西恩时隔多年，再一次欣赏到了这种美。这种和纸张被燃烧时的景象相同的美。 以马福迪恩的身体为重心，大量的光束从它的体内爆发开来，向着四面八方射去，穿透黑暗，燃烧黑暗，将天空中戳出了无数个白色的窟窿。 这个空间，被点着了！ 美。 看着四周正在上演的景象，看着那些正在不断扩大的白色窟窿。看着头顶的黑色天幕被光明所吞没，宛如纸张被燃烧时的模样。 美极了。 华美的建筑、壮阔的景观，很美。 熊熊燃烧的烈火，点亮半边天的火光，冒着黑烟、乌鸦在上空盘旋，满地都是残垣断壁的废墟，也很美。 创造的美，毁灭的美。喜剧之美，悲剧之美。 美便是这样，不论目的的善与恶，不论结果的善与恶，它总是会那样的吸引人。 而发生在这里，发生在这片被从物质世界剥离出去的空间之中的，又是怎样的美呢？ 眼前的这位巴克只是一名拥有着上校级战斗力的治安官而已，在得到的报告上面是这样写的，但此时此刻，在维西恩的眼中所看到的巴克所爆发出来的威力却远不止如此。 他也是贵族吗？ 维西恩不知道，因为他并不是那种会把联邦所有贵族的名字都背下来的人。 这样的攻击力并不是只有贵族才能打得出来，究其水平的话，大概也就是少将级的水准，差不多比他维西恩强一个档次。不过会让维西恩生出巴克是贵族这样的想法主要还是因为之前他看到的玛丽乔，以及看起来和巴克关系不错的卡波耶勒。 贵族们是不会介意和普通人做朋友的，有些贵族也不怎么傲气，可以说是相当的平易近人。但如果你真想以一个普通人，这里的普通人囊括了天赐者和真正的普通人，普通人的身份想要和一个贵族做朋友的话，其实也挺难的。 他们可能确实会很平易近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会很轻易地和你做朋友了，你总得有什么让他们觉得“有趣i”或者说是“亮眼”的地方吧？比如长相，比如才华这种。 虽然贵族们的性格各不相同，但贵族们的眼光可都是很高的。 中等少校级的攻击，这是玛丽乔在操控巴克身体时，以还能打出第二三四拳，全部打完后还有余力全速跑路为标准所能发挥的攻击力。如果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的话，将所有的能量倾注在一击之上，以巴克现在的身体，差不多能打出一个顶尖少将级的攻击，不过并不会使顶尖少将级的全力功绩水平。 已经很不错了，这都跨了几个段位来着？ 当然，这些在维西恩先生的眼里，就变成了巴克轻描淡写的一拳，直接让这个空间与现实世界重新驳接上；一拳，直接将马福迪恩打回到了现实。 马福迪恩的脸上满是血污，但也已不再像之前那样扭曲在一起。他胸腔下方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空洞。 意识重归本体，五感所带来的信息大量涌入脑海，但马福迪恩的脑袋已经没有办法再去处理这些信息了。 它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砸在地上。嘴巴微微张开，里面能传出的便只有一些无意义的“咳咳”声。双面依旧圆睁，直直地看向天空。 它的身体开始燃烧，耀眼的白斑自双脚开始，向着身体其他部分蔓延，速度不快，但已经烧到了小腿。身体那些被灼烧过的部分会变成同样闪耀着白光的无形碎屑，向天空飘散而去。 挺漂亮的。 玛丽乔算是留了点情面，让它不至于死得那么丑陋。 现在巴克的身体重新回到了巴克的掌控之中，他走到马福迪恩的脑袋旁边，半蹲下来。 “查理斯署长。” 马福迪恩并没有回答巴克，它的双眼依旧在看着天空出神，似乎是陷入到了某种臆想之中。 此刻马福迪恩的思绪飞回到了数百年前，数百年前的那个温暖的下午，那个庭院当中。庭院里坐着一个女人，一个看不清容貌的女人。但当马福迪恩看向她时，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以及红晕。 “赛娜！” 马福迪恩的脸上带着笑容，一路招着手，小跑到女人面前。 “赛娜！” 在又叫了一次女人的名字之后，马福迪恩明显想要再说点什么，从他脸上的红晕和四处乱转的眼珠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并不是那么得有勇气。 “我……” “赛娜？” “我不叫赛娜。” 半蹲在马福迪恩面前的巴克嘟囔了一句，可对方并没有听到。它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臆想当中了。 那是它生命最后一刻的回忆。不知道它回忆的会是哪个场景，回忆中的角色又会有哪些呢？ 巴克有点好奇。 “赛娜……” 伴随着从嘴中发出的最后一声呼唤，它身体的最后一部分也变成了一团向天空四散而去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