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陈年往事不陈年（下）
这是周楠第一次在顾未央面前提起顾建国，顾未央也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的全名是顾——建——国，确实是那种一听就知道他就是属于那个年代的名字，在今天以前顾未央都只知道，他姓顾，然后名未知，仅此而已。 而周楠的眼眶有些泛红，雾气充斥着眼眸，鼻子也轻微的颤动着。 “妈，对不起。”顾未央轻轻地将桌上放着的抽纸递了过去，周楠接过，然后浅浅的笑了笑，“没事，都过去了，不是吗？每个人都有过去，只是有的人过的去，而有的人永远过不去罢了。” “那你的过去过去了吗？”顾未央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因为这么多年，两人具体离婚了多少年顾未央并不清楚，但是至少她长大的这17年，是从来没有见到过顾建国的影子的，这整整17年的时间，一个女人最好的，也是仅有一次的韶华时光，周楠都给了一个人，也都是一个人。 她既承担了女人的教子，也承担了男人的养家。 这期间是有多么的不容易，大抵也只有被搁置在床头柜里那空了一瓶又一瓶的睡眠片知道。 “以前是过不去，但现在过去了。当一个人遇见一件带给她沉重打击的事情时，在起初总是难以渡过那些有着“心结”存在的时候的，所以她才会难过，可是难过难过不就是难以渡过吗？而日子久了，就会什么都能过去的，因为你会发现还有很多远比这更重要的事在等待着你去承担，你不得不去做，孩子。”周楠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带着失望，带着不相信，但也带着释怀了的那种怅然。 “妈妈，你后悔吗？”顾未央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性，她不确定周楠会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而她决定要是周楠迟疑或是有那么一丝的为难，她都绝对不会再问下去。 但是周楠没有，她只是喝了一口旁边白色小杯子里的热咖啡，这是她的习惯，在深夜里码字，而咖啡是它在寂静的时间里最必不可少的伴侣。 “你知道为什么暗恋那么好吗？”周楠看着顾未央，眼睛里有着探寻的柔光。 顾未央想起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的关于这一个问题的答案，又回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关于爱而不得的电影或电视，最后吐了吐舌头，略带俏皮的看着周楠，“因为暗恋永远不会失恋。他一笑你高兴很多天，他一句话你甚至会记得很多年？” 周楠笑了，然后摇头，“并不。因为是暗恋，所以你永远也不会对他不喜欢你这件事感到失望，感到耿耿于怀，因为你对他的喜欢无关风花，更无关雪月，甚至与他都无关，那是你一个人的一场空欢喜，也是你一个人感情的自导自演。你会发自肺腑的希望他好，即使你知道后来的他与你全然无关。你也会想他，但你不会去找他。最重要的是你的人生会因为这段感情仅仅只是暗恋，而变得充满无限可能。” 顾未央没有说话，见她沉默，周楠继续追问，“可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又都不甘于暗恋吗？” “为什么？”顾未央有些疑惑，既然都说暗恋好了，那为什么还会选择割舍掉这最好的方式。 “因为这世间，有的人的心动有很多次。而有的人的心动，一辈子，也就那么一次。” 顾未央点了点头，周楠见状将自己的鞋子脱下，然后坐到了飘窗台上，目光看着窗外灯光斑斓的城市，“你是不是想说那我一定是后者了？” 顾未央没有想到周楠竟然这么直接，所以只好傻愣愣的又点了点头。 而周楠也再一次被回忆包裹，属于曾经的那些画面都在扑来盖地的席卷而来： 从医院回来后，顾建国就向公社提交了申请。组织显然对这样的结果表示很满意，因为虽然他们的确是澄清了顾建国和周楠两人之间有关于那个晚上的误会，在通告上也还了两人名声的清白。但是乡亲们的看法并没有因此而彻底改变，他们依然无法从心底承认顾建国和周楠之间就真的仅仅只是通告上所说的那样，所以尽管两人都处于当婚当嫁的年龄，可谁家又放心将自己清清白白的女儿交给这样的人呢？而有儿子的人家就更不乐意娶这样的姑娘了，毕竟带绿帽子的事还是很忌讳的。 个人问题在当时显然还是很被重视的，所以对于这样的结果，组织上当然是喜闻乐见的，于是当即就批准了两人的婚事。 但周楠兴高采烈的拿着组织的批准书带着顾建国回到家里时，却遭到了父母的坚决反对。理由直白而又惨烈，顾来自农村，家里除了父母和双方老人，还有2个弟弟，和1个妹妹，家庭重担不容小视，而周楠的家里只有一个哥哥，她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并且父母都是有正式工作的人，哥哥也已经成家，所以没有一个人同意把周楠嫁给顾建国，即使她一辈子嫁不出去，那么他们养她就行了，这是全家商量后的一致决定。 从小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周楠，这会儿竟然要不了自己决定的人，这显然是不行的！所以周楠绝起了食，一个星期后看着奄奄一息的周楠，家里人更是绝望，不得已同意了两人的婚事，但提出的条件是断绝关系。而周楠就真的在第二天的凌晨打包好行李，然后从父母的小金库里偷了1000块钱和顾建国跑了。 等到家里人追到津乡的时候，他们已经领到了具有国家都要承认的结婚证。原本就只是想吓唬下她的家里人，这会儿虽然心里装满对顾建国的不满也只能是装在心里，所以他们不承认也不行了，鉴于周楠的私奔，家里人只能什么彩礼也没有要，还倒贴了一堆嫁妆不说，然后对顾建国同志提了唯一的一个要求——那就是对周楠好。 都说婚前婚后的男人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顾建国不是，他对周楠更好了。周楠每天只需要做两件事，一是工作，二就是打扮自己，其他的顾建国都包揽了，大到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小到去供销社买柴米油盐酱醋茶。 这样的状况导致后来周楠自己的娘家人都看不过去了，见一次说一次，“唉，建国，你看看你，把楠楠都惯成什么样子了？”顾建国依然还是当初说娶周楠时一样的傻笑，“爸妈，哥，我说过的，一定会对楠楠好。” 顾建国的好并不仅仅只是停留在每天睡前都为周楠读一首两人都喜欢的诗或是词这样的文字上或是每天清晨起来的那一个温暖的怀抱。而是冬天洗澡怕周楠感冒每次烧好水后都是顾建国先洗，洗完房间里都是热气他才肯让周楠洗；周楠喜欢吃草莓，他可以骑2个小时的自行车去隔壁镇上买现摘的；周楠怕热，夏天的夜晚都是他给她扇风她睡着了他才肯入睡；周楠喜欢画画，每逢有时间的日子他就骑上自行车陪她四处去写生，一年下来就将附近的村落跑了个遍；家里的布置也是周楠说了算，她喜欢鲜花，他就每天早起一个小时去山上采回来插在瓶子里，然后装满水，放在他们的餐桌上；周楠想吃什么菜，他不会就去请教别人学；而对于周楠不喜欢的食物，他更是说一次就会记得....... 总之，在物质如此匮乏的年代里，顾建国就是如这般竭尽一切的对周楠好着。周楠和他在乡下呆了整整三年，硬着没有受过一丁点儿的委屈，整个人反而活得更加的娇气和生活不能自己：分不清楚蒜苗和大葱；想吃炸薯条买回来的却是红薯；番茄炒蛋炒到最后只有番茄没有蛋；玉米炖排骨时间没炖够还责怪卖肉的给她的肉不好；一个星期里早餐不能重样；蔬菜和水果都只吃应季的新鲜的；一有个伤风感冒的就委屈巴巴的看着顾建国“老公抱”....... 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到了顾建国那儿变得更宝贝了，家里人不禁大受感动，再者两人生活条件艰苦，苦的还不是自己的闺女，所以等到顾建国和周楠回城后，便带着顾建国一起做起了生意来。 顾建国这人不仅肯吃苦，还热爱学习，头脑也很灵活，所以很快就上了手，带给周楠的物质条件也越来越好，只是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所以在顾建国最有成就感，钱包最裹，两人生活也最好的那一年，周楠选择了和他离婚。 结婚的时候他们都不同意她嫁，诸如她离婚的时候他们也都不准她离，但周楠依然和结婚时一样的勇敢，既然决定了的事，就不可能被人再劝回头。 而离婚之后的周楠并不是没有人追，也不是自己没有遇见过心动的人。只是那之后的每一次心动都不如那一次来的热烈了，所以周楠也就不想要了。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离婚？”见周楠停了下来，并没有继续讲下去的打算，顾未央这才鼓足胆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周楠叹了一口气，“你只需要知道顾建国和我在一起时对我很好，我们彼此相爱，我们的过去都很美好，就足够了。至于我们两个人为什么离婚，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跟你，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那他现在过的好吗？”顾未央的声音很小，但周楠还是听到了，她点了点头，然后用一句话概括了所有，“我们都挺好的。”末了又抬起头看了看顾未央，“等你高中毕业，满了18岁，要去见他，你们之间要聊些什么，那都是你的自由。现在你也可以，但是你得先告诉我，我在确保你“人生安全”的情况下可以让你去。” 但顾未央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既然这么多年都没见，那以后也就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对于顾未央这样的回答，周楠显然有些意外，她以为顾未央至少会有所犹豫的，毕竟没有人不好奇那个给予了自己一半生命的人究竟是谁？ta又长着什么样的模样，自己是不是真的如他们所说的样子眼睛或是鼻子长得跟ta很像？ 所以周楠也愣了愣，“没关系。你随时有改变选择的权利。这是我作为母亲对你的承诺。” “好。谢谢....”本来末尾是想加上“妈妈”这个称谓的顾未央为了让两人之间的氛围显得不再那么沉重，而将它换成了“楠姐。” 周楠点了点头，表示接受顾未央的谢意，“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要先成为一个可以自己走江湖的人然后再去爱人，这样无论你们两人的相爱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你都可以做到带着理智优雅的去面对这件事，而不是像个颜面全失的疯子，也无论怎样的失去你都有承受接下来生活的能力。所以，我今天生气并不是喜欢你喜欢程书墨，或是你作为一个姑娘竟然主动将一个男生扑倒在地，还吻了上去。而是因为我看见你正因为他而一点一点的丧失着那个你自己。” 顾未央很是尴尬的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但显然她什么都解释不了。 而站在门外这时才离去的程书墨牢牢的记住了那个名字——顾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