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这在那时当然卖不上价,但毛思嘉买这个也不图将来能升值,图的就是颜值高。虽然以这个时候很多人的审美来说,这并不比现在产的台灯颜值更高...

    孙继东并不意外能看到这些,毛思嘉从来就喜欢漂亮,讲究好看,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了。

    他虽然不是什么老派的人,觉得这些品质太资产阶级趣味了,但也从来不觉得这是多好的事。只是因为是毛思嘉喜欢这些,他就通通接受了...她怕苦怕累、爱臭美、胆子小,他都知道...可他就是爱她。

    房间里有淡淡的香味,并不是某种香水的味道,这个时候的北京可没地方买香水。这是毛思嘉用的香皂、雪花膏、洗发粉、洗衣粉混合起来,再加上屋子里半开的水仙,以及箱子樟木的味道。

    香味很淡,很好闻,让孙继东想起了毛思嘉穿白裙子时的样子,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她。

    就在他家里,毛思嘉站在他家花瓶旁,花瓶里插着新换的花。当时他们那大院儿流行添置花瓶,用塑料假花还不行,还得用鲜花。那个时候首都也没什么花店,楼下花坛和边上的植物园、公园就遭了殃。

    那天用的花就是白的,是非常纯洁的百合花。而毛思嘉穿着白色的裙子,一双白色的高跟皮鞋,就站在旁边...她比花朵更纯洁。

    人是会被迷惑的。

    “嗯?”回过神来,孙继东指了指箱子最上边的一本《静静的顿河》:“这本《静静的顿河》能借吗?”

    这一箱主要是俄国作家和美国作家的作品,这个时候国内翻译俄国作品很多,所以读者能看到的也多,《静静的顿河》就是其中一部杰出作品。

    在孩子们中,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诃夫、普希金这些人的作品似乎比较常见。《静静的顿河》显然不属于其中,但这不妨碍这部作品和以上这些作者的作品一样,位列杰作的第一梯队。

    “能借啊!”既然都打算借书了,毛思嘉当然不会再在这个时候小气,非常爽快地把这本书拿了出来,又挑了一本普希金的诗集,一起放到了孙继东的手上。

    她心里是有自己的小盘算的,如果孙继东借书不还,这书就算还人情了。如果能有借有还,就等于是多了一个书友,这也蛮好的。能在这个时候这样借书的人,估计也有自己的渠道搞书的,毛思嘉还想找人借书呢!

    书都找好了,毛思嘉又要把箱子推回去。装满了书的箱子很重,之前拉出来就看出来了,孙继东放下了两本书,挽起了袖子:“我来吧。”

    嘴上是商量的语气,实际上已经上手了。毛思嘉之后侧过小半步,手扶在了两头沉的写字台上。

    “谢谢哦...”

    不同于毛思嘉的困难,那一箱子书在孙继东手上就像是没有重量一样,轻轻松松被推回了床底下。

    “继东的书借好了?”毛爸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孙继东重新抚平了袖子,又把两本书放进了公文包里,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一眼毛思嘉,迅速地收回了视线:“毛叔叔,我这就走了,今天真谢谢您和金阿姨,还有思嘉...的书。”

    “谢什么!该谢你才对!”毛爸看着这站着比自己还高的小伙子,就像看到自家孩子一样亲热:“过两天,过两天我就去老首长那儿,到时候还得谢谢老首长!”

    第23章

    学校里非常热闹...因为今天是期末考试公布成绩的日子。

    “思嘉,你怎么都不着急的!今天还来这么迟!”于欣今天没有和毛思嘉一起同路上学,因为最近大家的日程安排都和各种排队有关,很难凑到一起去。但她没有想到,今天这种日子,毛思嘉会这么晚来学校。

    天气冷,毛思嘉一路骑车来学校,整个人都快冻僵了。这个时候慢吞吞地走向了座位,又慢吞吞地摘下了口罩,呵出一口白气:“有什么好着急的,你们来早了还不是干呆着。”

    “可是早点儿来可以提前看到分数啊!”于欣理所当然。

    别看这个时候孩子大都不爱学习,在学习上花的心思少之又少,但到了公布考试成绩的时候还是很在意的。这和学习无关,纯粹是好胜心发作。当然了,也有不少孩子连这也不在乎,只要成绩不至于差到‘蹲班’就行了。

    真要是‘蹲班’了,家长面子过不去,到时候谁都免不了一顿剋!说不定还意味着不能过个好年,连买炮的经费都蹭不出来。

    “那你看到成绩了吗?”毛思嘉当然不会太在意这个时候的成绩,反正她肯定是不错的——来自学霸的自信...【她一点儿也不为自己吊打初中生而羞愧呢...

    “看到了!”于欣比划着说起刚刚在老师办公室看到的成绩单:“思嘉你第一名,所有科目都是满分儿!我外语和工业基础知识都差了两分才满分。”

    “那你是第二名?”毛思嘉顺势问。

    “不是。”说到这里于欣撇了撇嘴:“是孟新民第二,就语文扣了两分。”

    孟新民是班上的数学课代表,据说父母都是老师,在大环境不看重学习的情况下,他的父母抓他学习抓的还很紧。毛思嘉和他说过几句话,因为在学校有表演活动的时候,孟新民和她都是给舞蹈队配乐的。

    孟新民是小提琴,她是手风琴...毛思嘉之所以会手风琴,这真是一个无独有偶的故事。上辈子,奶奶想让毛思嘉继承衣钵,所以毛思嘉学跳舞。这辈子毛爸想让漂亮闺女搞文艺,所以从小让她学乐器。这个时候手风琴多火啊,毛思嘉就被送去学这个了。

    毛思嘉并不是真小孩,领悟力和专注力在小孩子中算很好的了,所以一路学下来很顺利。

    不过现在毛思嘉也没有再学了,因为她很明确地告诉了毛爸,她是真的不想搞文艺。如果按照她爸想的,她最好进文工团,那她还不如从小把上辈子的舞蹈捡起来呢!这可比从头学一门乐器有竞争力的多!

    毛爸虽然真的很想让她进文工团,但更在意毛思嘉本人的意见,于是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哦哦,孟新民成绩是挺好的。”毛思嘉一点儿也不意外。

    过了一会儿,老师就过来宣布成绩,顺便警告班上的学生,冬天玩炮仗的时候得小心,别伤了自己、伤了别人。这个时候还是北京城内允许放烟花的好日子,会有这种警告一点儿毛病也没有。

    另外,发了‘五好战士’的奖状和笔记本,然后就散了...这一点可能会非常令后世学生羡慕,这个时候真没有假期作业!

    毛思嘉和于欣都有‘五好战士’的奖状,其实这就是‘三好学生’,只不过现在学校里很多称呼都改了,为了适应形势,所以‘三好学生’也改呗。

    对于毛思嘉拿了‘五好战士’的奖状,却是有人不服气的。比如刘妮,大家散了的时候还说呢!

    “她旷课多少天了,还是‘五好战士’?‘五好战士’又不是只看成绩的,还有各种品质呢!”只可惜她的抱怨没什么人听。

    毛思嘉确实有一段时间没上课,但不是旷课,而是请假。在当初‘鹞子’的事情之后,她实在心烦学校里很多人议论她,再加上那段时间学校里各种不太平...她干脆求毛妈给她从医院里弄了一张条子,拿去学校给请了假。

    这倒不是毛爸毛妈娇惯毛思嘉,而是学校的乱他们看在眼里,确实觉得毛思嘉在学校也没什么意义。当然,也是因为毛思嘉这些年来一直是乖宝宝,学习上进,在家听话。这种情况下,她说去学校不好,毛爸毛妈才会觉得她不是找借口偷懒,而是事实如此,愿意帮她。

    毛思嘉之所以要从医院弄条子请假,而不是像班上一些孩子那样,直接旷课。倒不是图好名声,而是担心旷课太多,被送去学习班。

    学习班的人来源很杂,有的是班上的坏学生,送到这里强制学习的,这还好一点。但有的不是,而是一些小痞子,他们犯了事被送进派出所,但又不至于送去劳改什么的,就给发配到学习班来了。

    学习班的强度,类似后世的网瘾学校。管理偏严格,也允许较大尺度的体罚。

    毛思嘉才刚刚经历过一次小痞子的纠缠,短期内看都不想看到这些人...而且去学习班也不是什么好事,被人知道了也挺丢脸的。

    学校里散了之后,毛思嘉和于欣同路,两人开始交换最近的情报。

    “我家瓜子和糖果已经买了!”于欣掰着手指头:“其他的东西就等着看通告呢!听说明天国会街的副食品店有花生,到时候还得去排队!”

    这个时候的年味儿还是很足的,每年进入腊月,家家户户就开始备年货。这个时候,各大中小学放假,孩子们也可以全力投入准备年货的‘战役’。可以说,这时正是这场大战的高.潮呢!

    毛思嘉让于欣看自己的玻璃丝网兜:“这是今早排队到的皮蛋,我家差的东西不多了,剩下的大多是活物,最好等几天再抢购。”

    这个时候的皮蛋显然不如日后超市里可以买到的那么‘干净’,表面还糊了一层泥巴,这也是此时首都人民常见的年货之一。

    “难怪你来这么迟!原来排队去了!”于欣觉得自己破案了,同时也惊讶于毛思嘉家的效率:“你家好快啊!你爸是货车司机,这可真好!”

    这个时候的年货大抢购是很不容易的,家里孩子多还好一点儿。可以探听各个合作社的消息(一些年货是不限定合作社的),还可以在大商场轮换排队。无论多少东西,总能在过年前寻摸齐全。

    但是家里孩子少的,这可就麻烦了!大人还得上班,东西怎么买的齐!

    这个时候买东西可不是以后,商品永远是充足的,只愁不能把顾客吸引到商店里来!这个时候很多东西都断了货,想买买不到。就算有货,也得面对长长的队伍!

    毛思嘉家里人少,本来这是一个很大的劣势的。但她家并没有年货抢购上的苦恼,因为毛爸是货车司机。这个时候的货车司机是真的很厉害的,此时普通人最高看的几个职业就是方向盘、听诊器、售货员、人事。

    方向盘是司机,听诊器是医生。

    这四个职业并不在于待遇多高,而在于大家有求于他们。打个比方吧,工厂里很多工人连厂长都不见得怕,因为这个时候的厂长并不能随便开除一名工人。但是面对人事,普通工人就会小心多了。

    开除不了他们,但是人事管着调度,就把你安排在又脏又累的岗位,你怎么说?

    不过人事只能排在四大职业的最后一位,因为在自己单位人事很牛,走到外面就不见得了。其他三大职业不同,走在外面也常有人求他们,所以他们就有了各种各样的门路,办事情会容易很多。

    毛爸就是这样,按说这个时候最难买的年货就是花生和葵瓜子了,然而毛爸让毛思嘉到了时候直接去了汽车公司旁的合作社。都没有排队,直接就买足了自家的份额,一点儿不费事。

    这就是走关系,不过在现下的社会风气里,并不觉得这有问题,反而觉得这是有本事。

    这种显然是羡慕不来的,所以于欣也只是说了一句,就开始邀毛思嘉寒假一起玩了。

    “到时候咱们滑冰去!”

    这个时候首都,滑冰算是冬天的全□□动了,就和夏天游泳一样常见。有条件的、不嫌麻烦的,可以去大冰场,比如说北海、颐和园、什刹海什么的。爱就近玩儿的,找片开阔地,也能泼出一冰场来。

    总之,大家都能玩儿。

    毛思嘉和于欣从来没有去大冰场玩过,因为那些地方人很复杂,都是在家门口玩儿的。

    “行!”毛思嘉答应的很痛快,还说了时间:“年后不行,年后好几天都得去我姥姥家。”

    毛爸老家在湖南柳城,况且当年他出来投奔解放军的时候,已经没有特别近的亲人了。这些年,他也从没提过回老家看看的事。这样一来,毛思嘉家的亲戚就只有毛妈这边了。

    毛妈这边,也就是毛思嘉姥姥那儿,每次年后都得呆几天——那几天功夫,能把各路亲戚见个完...大家都忙着串亲戚拜年呢!

    第24章

    毛思嘉一家人是在初三的时候去的姥姥姥爷家。

    按照老规矩,初一拜年,拜的是宗亲,关系最近的人。初二得拜姻亲、街坊邻居,初三的时候就轮到同事、朋友了!

    毛家情况不一样,毛爸都不是老北京的坐地户,谈不上什么宗亲。正好,按照柳城老家的习惯,初一就该呆在家里烤火、一家人闲聊,不能忙,也不能出门拜年。所以按照这个习俗,毛家一家人就不出门了。

    初二拜姻亲和街坊邻居,毛家实际操作却是白街坊邻居和同事朋友,至于姻亲,也就是毛妈这边的亲戚,就轮到初三了。

    大溜上的规矩归大溜上,每个小家到底怎么操作,这是有自己的特殊性的。毛妈家里就属于特殊情况,家里姑娘、孩子拜年的,最好都在前两天弄完,之后几天,直到开年上班,就能一大家子多呆会儿了!这个时候年轻人大多都是职工,一年到头也就这么几次聚的机会,老年人能不在乎么!

    之所以能这样干,也和毛妈家相对特殊的情况有关。

    毛妈家本姓金,她就叫金秋芬。毛思嘉她姥爷姥姥这辈子的儿女,不算夭折的,成人的有兄弟姐妹五个。大儿子小儿子中间,隔的就是姐妹三个,因为姐妹三个出落的好看,是当时胡同里有名的三朵金花!

    两个儿子先不说,仨儿姑娘呢,毛思嘉她大姨金春花嫁了她厂子里的师傅,这师傅和毛爸一样,都不是北京城的坐地户!比毛爸好一点儿的是,还有一些亲人,然而山高水远的,也不能逢年过节看看,最多就是偶尔写信寄东西回去,老家偶尔也会回一些特产来。

    至于毛思嘉她小姨金秋芳,没嫁人...三十出头了一直没嫁人,这在这时算是比较少见的了。

    这样一来,姑娘姑爷初三上门就有了条件。如果不是这样,肯定是要优先人家家里的安排的。

    毛思嘉就是初三的时候,跟着爸妈、提着拜年礼物,去了姥爷姥姥家。

    姥姥姥爷家在东城,新年又冷,一家人也没有骑自行车,而是搭了公交车,再走了一路才到目的地。

    金家和毛家一样,也是胡同里头四合院...其实也不好说四合院了。为了塞下更多的人,即使原本是规规整整的四合院,也乱搭乱建的不成样子了,所以和建国以前那些大杂院一样,都浑叫大杂院!

    “嘿!这不是秋芬吗?来看你爸妈了?”胡同里的七大姑八大姨眼睛尖,一下就看到人了,目光移到毛爸身上:“这是毛铮啊...老金这下高兴了,姑娘姑爷都来了!”

    有差不多年纪的男的,要给毛爸散烟,看样子是要唠几句了。

    毛爸让大家伙儿看看自己满手的东西:“对不住!对不住诸位!我这儿看我爸我妈去,先见了爸妈,一会儿再来玩儿!”

    一听他这话大家就笑了。

    “行啊!秋芬,你家这位当初连普通话都不会说呢,现在北京话都说得不错了!”

    毛妈眼睛瞪过去,这个时候说话的都是和她年纪差不多的,这就是当年的发小啊!一点儿都不带客气地拆台:“也就这几句像点儿样儿!平常说话还是他老家味儿。他自己说也就算了,姑娘也学了他说话的腔调,可恼着呢!”

    毛思嘉在一边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毛爸是白背这个锅了!这个时候的北京,多的是父母不是北京人,却说一口北京话的孩子。毛思嘉之所以始终带柳城口音,纯粹是上辈子的习惯!

    “那是这孩子本性不忘根儿!”大过年的,肯定是捡好的说的。

    又有人看着毛思嘉:“看看这孩子,长的多招人。不是我说秋芬,比你小时候好看...你当年还说胡同里没比你更好看的姑娘了,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