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火光
夜色渐深。 富人区的夜晚相比贫民区要安静和安全许多，毕竟夜间值岗的巡逻卫兵在城中的这片区域中可不敢玩忽职守，那种维持住它们职业操守的力量一方面是有资格在这里工作的家伙手里都拿着不错的薪水，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它们看护的对象是居住在这座城市中的富人们，无论是城中几家大冒险团的成员，还是对薄暮城有着经济投资赞助的常驻商人。 卫兵们知道和这些人处好关系指不准对自己以后的日子有好处，比如那些在城市议会中或多或少有些话语权的大商人也许能在自己今后不小心犯事儿的时候暗中拉自己一把。冒险者的话，德拉科·巴顿以前就是冒险者，而他现在是城主大人的私人护卫，接近这座城市真正的权力枢纽。 那位精灵魔剑士的经历从某方面激励了一些心怀野心的冒险者，而他本人这会儿就在富人区十六号街的第四栋别墅豪宅里，双手的十指相互交错合成一个拱桥形的半拳放在上次会见荆棘小队众人的议事桌上，翠绿色的眼珠平和地看向坐在桌对面那个黑发的年轻人开口；“乌尔斯队长，我们现在可以开始谈谈这次的任务了吗？” 同一时间，房间的门外，别墅二楼的走廊过道上。 “炉火在上，小蒙觉得队长和那个精灵肯定正在里面谈些什么，但这该死的房门好像真被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封门术给锁住了！”寇托不管什么时候都穿着他那身秘银全身铠，背着他那口宝贝炖锅，此刻将半个身子倾趴在小议事厅房间外的门上，脸侧的头发、耳朵和他作为一个高原矮人的标志性大胡子看样子恨不得抵穿进房门里面去，“声音也完全听不清楚，话说我们这栋房子的隔墙有这么隔音吗？呃……嘿，女诗人，帮个忙！” 话落，他回过头，瞥向身后的诸位，视线依次越过格罗莱登、希娅和石拳三人，投向抱着手靠墙而站的鸦雀。他记得诗人小姐会一种神奇的法术，伸出手指隔空轻轻一敲，就能在阴影遗迹的某段甬道里挪开一堵厚实的机关石门。 鸦雀回到别墅后已经脱下她的黑袍，换上了一件普通的裙衫，脸上的神情透过她黝黑的皮肤和平静的话语表露出一丝玩味的戏谑：“你想干什么，矮子？像你们氏族的穴行者一样挖个地道钻进去？” 穴行者这个称谓是矮人游侠的一种别名，暗示矮人的游侠负责替自己的族人巡逻氏族城市的地下隧道，而不是像精灵游侠那样将工作地点放在森林里。 寇托听出鸦雀又在拿自己寻开心了，顿时不爽地咧了咧嘴角，脸上露出抓狂的表情晃了晃脑袋：“嗨，见鬼的偏见，你为什么总是跟我的个头过不去！矮子？不，我是寇托·炉火，氏族勇敢的战士，你坚定可靠的好伙伴！可别让我再强调第二遍了好吗？” 但事实上你已经强调过很多遍了，关于你是氏族的战士这件事，我的朋友。 石拳站在距离房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矮人暗想，心说勇敢无畏的氏族战士看起来并不能借用他的勇气去赢得一名吟游诗人的尊敬，特别是那位性子带刺的诗人小姐还是一只嘴巴淬毒的鸦，她没有说你是“有脑子的魔像”大概已是对你最大的尊敬了。 不信你瞧，那边还有条“牙没掉光的老狗”呢。 虽然我自己至今为止也还是没有弄懂她为什么说我是魔像……有脑子的魔像，比普通的魔像高级一点？但听着不像夸赞。 半兽人武僧也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没把脑海里的呢喃通过自己的嘴巴讲出声来，随后侧目看向格罗莱登，那个和狼耳少女一同站在矮人旁边的老盗贼。 格罗莱登的视线停留在寇托的身上。这位褐发的老人当然看得出矮人战士非常想知道那个今夜再度来访的精灵究竟和自家的蛮子队长待在这间屋子里聊些什么，尔后打着趣对其表示：“是的，氏族的战士，你的好奇心就像战士的荣耀一般耀眼，但现在不是将它展现出来的好时候。” “格罗莱登说的对，寇托。”希娅也附和着老盗贼的话劝说半个身子还贴在门上的矮人，“乌尔斯要求我们在外面等待，必然是为了和德拉科先生单独谈些非常重要的事情……我相信他会在这之后把那些事转告给我们的，所以我们耐心一些好吗？” 说完，少女看看矮人，琥珀色的双眸尔后又抬起来瞥向房间的门。 门的背后，别墅豪宅二楼的小议事厅室内。 德拉科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在得知大伙儿回到城中的当天晚上便再度动身过来了一趟，乌尔斯则在这次接见他的过程中安排队伍中的其他成员全部都在房间的外面等候，无论是在走廊上也好，自己的卧室里也罢，反正别突然闯进来打断自己接下来打算与德拉科进行的交涉环节就行。 他决定趁此机会，与这位夜晚的来访者单独谈谈。 于是黑发的年轻人此时也对坐在桌对面的访摆出一张比较友好的表情，茶褐色的两颗眼珠随后在眼眶里挪动一下，用眼角的余光提醒德拉科这间屋子已经拉好帘幕的窗外：“外面的人知道你在这里吗？” “这是秘密的任务和交谈。”德拉科微笑，“所以我在过来时候，对自己施加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误导幻术，导致这片区域中的卫兵以为我只是一个前来拜访你们的普通商人，其实就和上次来见你们时一样。” “法师的魔法很方便。” “是的，魔法总是这么神奇。” “那么谈正事吧，德拉科先生。”乌尔斯将视线从房间的窗边收回到这位精灵的脸上，“顺便，我也还有很多东西想问你，包括上次没能从你口中得到解答的一些疑问，如果你肯回答的话。” “会的。”德拉科轻点一下头，好像预料到乌尔斯会这么说，金色的头发在他的精灵尖耳边轻微滑动，“但你得先拿出完成任务的证据，那个我事前对你们提到过的东西。” “是指这颗石头吗？” 乌尔斯不打幌子，随即取出带在身上的次元袋，再将里面那颗最初被希娅在阴影遗迹的影龙藏宝窟里找到的黑色矿石从次元袋的袋口里拿出来握在手中。 那颗黑色的石头还是像它在地下城遗迹中被发现的时候一样，在年轻人和精灵的眼中呈现出一块偏方三八面体的形状，表面上被棱痕划分的二十四个区域皆有红色颜料雕绘的抽象线条图案。 德拉科稍微低下自己的视线，看了一眼被乌尔斯握在手中的那颗石头：“对，就是它，请把它交给我。” 然后他仍旧保持温和的态度，将交错的十指分开，右手的掌心向上摊开放在桌上，准备伸手去接年轻人即将按照他的要求递给他的那颗黑色矿石。 乌尔斯明白他的意思，但没有立刻照办，而是将那颗石头继续握在手中，眼中的目光忽然直视着对方眶里的两颗翠绿色眼瞳，仿佛试图从中看穿什么。 这种毫不掩饰的视线令德拉科有所意识，随即收回自己的手，试探着询问：“怎么了，乌尔斯队长？” “德拉科先生。”乌尔斯斟酌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说道，“如果我把这个东西就这样交给你……你真的会如实告诉我有关所有事情背后的内幕和真相吗？” “什么意思？”德拉科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意思是，让我们结束这场没必要再进行下去的哑谜吧。”乌尔斯沉默一秒，握住石头右手保持握紧的状态，语气镇定地回应，“毕竟，这颗看似不起眼的黑石头实际上是一件神器对吧？并且还是……一件用来召唤邪神的神器。” 说完，黑发的年轻人屏住自己的呼吸，一边精神专注地观察精灵魔剑士脸上哪怕一丝一毫的细微神情变化，一边强压下内心的一股躁动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上一世的记忆令他明白自己手中正握住什么样的一件物品，而他也知道自己这么问也许有点铤而走险，但还是决定赌一赌，想看看维克忒多透过德拉科在眼下的这一系列事件中对自己小队一行人报以的态度究竟是什么。 德拉科的人品他心里有底，借助前世的记忆清楚这位精灵男子的阵营倾向起码是中立善良，所以至少不用担心对方突然翻脸拔剑砍人这种离谱的可能性发生在自己身上。 当然，如果德拉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纯就当自己嘴贱好了，接着瞎编一点勉强靠谱的理由搪塞过去，比如说自己作为金阙莺帝国的奴隶骑士，有幸在某个帝国学者的文献资料上见过这种形状的石头之类啥的……反正怎么像样怎么编。 德拉科似乎有点诧异，或者说意料之外的震惊。 这位精灵魔剑士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翠绿色的双瞳怔怔地看了看乌尔斯，脸上的微笑随后一僵，双眉微皱：“是谁告诉过你什么吗？关于这颗石头。” 他没有直接否认！ 根据对方反馈的答案和态度，乌尔斯双眼一亮，暗想自己可能摸到宝贵的线索了。 年轻人赶忙按捺住内心的这份激动，筹划着接下来该怎么从德拉科的嘴里问出更多的东西。 但紧接着——“轰隆！” 城中的深夜猛然间被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打破了静谧。那道恐怖的巨响就像有一门该死的重炮贴着你的耳膜毫无征兆地开了一炮，还伴着一阵地动山摇的剧烈晃动，差点没把他整个人从屁股下的软垫座椅上给甩了出去。 好在巨响和摇晃都只持续了短短一秒的时间。 年轻人和精灵在这突兀的瞬间不约而同地俯身按住桌面，条件反射地维持住自身的平衡感，心里暗骂见鬼，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地震了？ 不……不对！ “窗外！”短暂的一瞬，乌尔斯和德拉科同时从长桌的两边抽身站起。 他们两人互视了一刹，靠近窗台的乌尔斯连忙转身过去拉开房间的窗帘，霎时感觉窗外的光景就仿佛圣武士跑到任意一个下层界位面丢了一个侦测邪恶似的差点没红瞎了自己的眼。 窗外的夜空，赤红的烈光很快淡下，一阵灼热的风随即又犹如火山喷发时往四周扩散出来的热浪般隔着窗户朝自己脸上打了过来。 小议事厅的房门砰一声推开，施加在上面的封门术被人从外面的走廊上施展敲击术解除。 “乌尔斯，我们刚才都听到了一声巨响，外面发生了什……么？” 荆棘小队的其他五名冒险者此刻都从房间外的走廊冲了进来。希娅脸上挂着焦急的神色想要出声询问乌尔斯刚才的情况，然后也和屋内的年轻人和精灵魔剑士一样看到了窗外的景象。 不可思议……一道冲天的火柱，在市中心的方向从一栋建筑的屋顶笔直地冲破出来升往夜空，短短的一瞬将整座城市映得通红，同时还在天上留下了一条狭长的云痕。 紧接下来，冲天的火柱带着螺旋状的残焰骤然熄灭，夜空中那条狭长的云痕转而赫然裂开，像一头不可名状的怪物睁开了它的眼睛，变成一颗巨大且恐怖的血色眼球，以一轮满月的轮廓悬挂在整座城市的上空俯瞰夜幕之下的一切，无论你从城中的哪个角度抬头看它，都好像总能发现它同时也凝视着你。 静谧的夜晚立刻喧哗起来。城中的人们也纷纷感受到了刚才那一下猛烈的震动，从各自的睡梦中惊醒过来。 乌尔斯站在窗边的房间地板上抬头远观那颗像是眼珠一样睁开挂在天上的不明物体，几乎能感到某种可怖的窒息感逐渐扼紧自己的喉咙，一滴冷汗不自觉地从他后颈的皮肤上滑落下来。 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深渊之眼”……浩劫的征兆，一道洞开的巨型传送门，必须通过一种特殊的邪恶魔法仪式才能召唤出来，跨越星界的距离连接着卡斯塔诺的主物质位面和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