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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若是朝廷兵马这一二年内一退,豪强大族的部曲私兵就会死灰复燃。 但朝廷兵马在此盘桓已久,就算圣驾仍然在此,分田的事情流传开之后,荆州兵马怕是也不能久留了——荆州境内说不得还需要兵马呢。 刘协眯了眼睛,低声道:“你担心的事情,朕都明白。既然如此,不如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曹昂微微一愣,已经领会了皇帝的意思,想到即将到来的惨烈局面,觉出傍晚秋风的寒意来。 皇帝要离开吴地的消息在几日内传遍了吴地。 “你要出海?”行宫内,刘协望着跪在阶下的袁熙,有几分诧异。 刘协原本就在考虑从吴地造船出海的可行性,收到赵泰来信、得知经陆路往大秦不通之后,更是坚定了派人南下出海的决心,前几日与曹昂重阳登高求寿的时候,也透露了一点想法。随后曹昂便着手去办理此事了。只是谁都没想到袁氏二公子袁熙会主动要求接了这差事,要求出海南下。要知道这时候出海在大部分人眼中看来还是很危险的,海上风浪滔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旦发生意外,只能葬身鱼腹,亲人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更何况是去探寻未知的航路。这就算是从小长在海边的人也要掂量一二,袁熙这样一个生在平原,长在北地的人,怎么会主动要求乘船出海呢? 袁熙是年已经十八岁,此前因为妻子甄宓被曹丕掳去一事,曾与曹丕大打出手,直闹到皇帝面前。最后皇帝各打五十大板,要曹丕与袁熙都做了御前郎官,又要甄宓去往长安侍奉万年长公主。袁熙当时怒发冲冠,虽然敢于与曹丕动手,但这近一年来,他冷静下来后,认清了形势。他虽然与曹丕争着同一个女人,然而地位却大不相同。曹丕是天子信臣曹昂的二弟,父亲是炙手可热的新冀州牧,不出意外日后中枢理政,大好前程。而他袁熙,父亲是妄图反叛而死的袁绍,哥哥袁谭如今跟在曹操身后,借着从前袁氏在河北的一点民望,为皇帝安抚百姓。他与曹丕虽然都是御前的郎官,看似平起平坐,可同僚之间也好、长官之中也罢,对他和曹丕几乎都是两幅面孔。比如荆州的持节都督冯玉,见了曹丕,都是口口声声“我与子脩兄弟相称,你就也是我的二弟”,但恐怕并不在意他袁熙是谁。 世人的冷眼与漠然最能催一个少年成熟。 袁熙醒了。他不再是从前的天之骄子袁氏二公子,他不过是败寇之子,如今还能活着,唯一的原因就是皇帝的“宽容”。他拿什么跟曹丕比?当初又怎么蠢到敢与曹丕相争? 天大地大,只因为他是袁绍儿子的身份,在这大汉的疆域之上,他再难施展抱负。 所以得知皇帝欲派人乘船出海南下,探寻新航路,交接邻国的消息后,袁熙便主动求到了曹昂面前。这也正是袁熙这一年多来通达人情,清楚正因为他与曹丕曾有过一番争斗,若曹昂要在皇帝面前维持端方公正的美名,就不得不为他上报。 曹昂果然上报。 袁熙就来到皇帝面前,听到皇帝诧异的问话,他膝行上前,铿锵有力道:“微臣愿乘巨船,出南海,为陛下斩长鲸、驭长龙!” 刘协望着底下的年轻人,见他虽然说着意气风发的誓言,但眉宇间尽是郁结之色,稍微一想,便能体谅袁熙的心情。其实放政斗失败人物的子孙离开自己的领土,是犯忌讳的事情,难保对方不会效仿重耳,多年后卷土重来再称王。所以一般来说,皇帝宁肯落败一方的子孙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幽囚,也好过放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但袁熙此时大约想不到这一点——他只求离开。 刘协心中对袁谭、袁熙是没有芥蒂的,倒不是他心胸多么宽广,而是因为清楚这兄弟二人根本不是自己对手,所以反倒可以放心用他们。他望着跪在阶前的袁熙,有心想要宽慰几句,但也清楚此时的袁熙是信不及的。 “你想好了?”刘协问道:“你哥哥怎么说?” 袁熙道:“臣想好了!臣兄长那里,臣自会去信告知。” “少年人,志气可嘉。”刘协缓缓道:“只要你想好了,朕就答应你。” 袁熙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得望向皇帝。他虽然一腔孤勇求到御前来,但其实内心深处没有抱多大希望。 刘协被他的反应逗笑了,道:“怎么?没想到朕会答应?那你还来求朕做什么?” “臣……”袁熙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去吧。具体事务子脩会安排你。你需要什么东西,去向吴侯开口讨要。”刘协平和道:“据朕所知,你此前没有在海上生活的经历。朕若是你,就会抓紧时间在吴地寻老道的海上师傅,到时候陪你一同出海。” 袁熙来不及理顺心情,忙一面应着一面记下来,晕晕乎乎出了行宫。 曹丕这日正在行宫宫门处守着。原本按着皇帝的意思,曹丕与袁熙应该是捉对守门、同时轮休的。但曹丕着实不喜与袁熙共事,后来又有剿灭山匪的行动,也就打破了原本的规律,后来排班的长官也给曹丕面子,就顺着把曹丕与袁熙调开了。此时曹丕刚轮值,在宫门处见袁熙从里面出来,不禁诧异。 袁熙走出几步,又回头看向曹丕,微一犹豫,还是上前道:“曹二公子,从前我鲁莽,冲撞了二公子。你我之间的事情,来日再计较。只望二公子不要伤及我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