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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曾经凝视的眼神,渐渐都低垂了下去,只敢看着脚尖。 他一度非常享受这样的目光,认为那是人人敬仰的表示。可如今再被这么多眼睛盯着,他发现自己异常怀念那个时候。 不过怀念归怀念,他是大将军,是应该让三军敬畏的存在,而不是像夏鸿那样婆婆妈妈的将军。所以只是一瞬间,他就把这些想法抛诸脑后。 贺穆兰默然无声地上前,将夏鸿的肩铠卸掉,一见只是皮ròu之伤,心中也松了口气。 她在战场上厮杀,一些东西都是随身常备的,直接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皮带,拿出许多煮过的布条来,一边压住夏鸿的伤口,一边以垂直的手法将夏鸿的伤口包扎起来。 花木兰略懂点医术的事qíng军中大多都知道,事实上,也曾有人想过她fèng死人伤口那么好,应该也懂fèng活人的。只不过大家都怕被针线活穿伤口的痛楚,总觉得那应该是某种酷刑才对,所以没人主动要求过她帮着fèng合。 拓跋延脸色越发难看。夏鸿开始不听话了,这花木兰看起来也是个特立独行的家伙。右军众将士眼睁睁看着他砍了自己的主将,此时军心已经不稳,他若再不依不饶 这般骑虎难下,拓跋延暗恨起造成一切的贺穆兰来。 中军将军尉迟夸吕和大将军拓跋延是姻亲,平日里来往甚密,见他神色便知此时的拓跋延有些为难。 他对这花木兰也是怀着yù除之后快的心理,又不希望右军从此硬气起来,此时见花木兰有夏鸿相护,又有众军拥戴,一咬牙站了出来: 虽有夏将军求qíng,但军法就是军法,花木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应没入杂役营,不得再入军中才是。 进了杂役营,几乎就等于不被承认军户的地位了。杂役营中,大多是老弱病残和犯错的兵卒,一个大营几万人,有一半都是杂役和军奴,负责辎重、粮糙、做饭、喂马、营建防御工事等等,可以说地位低下,而且毫无前途可言。 若是倒霉再遇见个严苛的头儿,累死饿死也不稀奇。 拓跋延看了一眼尉迟夸吕,只见他神qíng坚定,连表qíng都比平日里严肃了许多,再想想右军今日这半天的闹剧,顿时点了点头,准备开口 夏鸿猛然看向库莫提,在他下定决心闹大的时候,是这位鹰扬将军承诺一定会帮他,保住花木兰的xing命的! 人群中的素和君也暗暗发急,他是为了替陛下挑选军中有潜力的年轻将领而来,刚刚对这花木兰有了兴趣,就见他要去杂役营了,心中憋得发慌,恨不得上去表明身份,把人抢下来送去平城才好。 库莫提在一旁静静观察了半天局势,发现除了中军的尉迟将军和左军少数几位副将以外,大多数人都对花木兰此人无所谓的很。死了并不觉得可惜,活了也不觉得生气,只是一种冷眼旁观。 这让他更加确定今天的事应该是尉迟夸吕和左军的副吕阿弄出来的,心里冷笑一声,站上前去。 大将军,花木兰不可入杂役营。 见最喜欢多管闲事的拓跋提出来制止,名义上是他主帅的尉迟夸吕脸色难看极了,就连拓跋延神色都不是很好。 这位深得皇帝信任的年少将军向来随xing惯了,他父亲是深受先帝信任的宗室大将拓跋曜,母家乃是大族丘穆陵氏,是和独孤氏实力不相上下的大部落主家族,拓跋延也不愿意随意和他结下什么矛盾。 他会为右军说清,着实让不少人吃惊。 莫说是其他人,便是花木兰,也忍不住向他看去。 这人对她,关心的未免有些太蹊跷了。 前世的花木兰和鹰扬将军,应该除了同在军中以外,没有什么jiāo集的。 拓跋延蹙起了眉头,质问道: 为何花木兰不可入杂役营? 不瞒大将军,属下此次来右军校场观看他们大比,原就是听人说花木兰武勇过人,所以想来招揽一二。刚才校场比试,属下见他果然名不虚传,就和夏将军讨了个人qíng,准备把这花木兰要去,做个亲兵,夏将军也允了 库莫提睁着眼睛说瞎话,引起一片哗然。 夏鸿不知库莫提是这种救法,两眼圆睁,恨不得摇头大声否定才好。谁料后背突然抵上了一只手,在他背后轻轻划着不字,再用余光一扫,正是王副将。 王副将对他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库莫提莫名其妙的说起花木兰要做他亲兵的话,继续说道: 刚刚大比还未完,属下和夏鸿将军正在商议此事,就见得刑官曹冲入场中,要带走这花木兰。属下其实心中也不高兴的很,莫说是右军的校场,便是平日里的军营,不和主将打个招呼就直接带走别人帐下的人马,实在是有些张狂,所以后来闹了起来,属下也就冷眼旁观,没有制止。 你这小子拓跋延一时气结,话都说不好了。 大将军,花木兰已经是属下的亲兵,只缺一道文书而已。既然是我拓跋提的王帐之人,若要打骂处罚,也是属下的事qíng,所以 他笑了起来,那意思不言而喻大将军你虽然统帅三军,但这是我亲兵,我发俸禄我发粮饷,我自己管自己带,不需要你cao心了。 拓跋提是继承了拓跋曜王位的继承人,若在身份上,拓跋延只是堂亲,并非先帝拓跋嗣的直系子孙,而他的父亲却是先帝的亲兄弟,他的颍川王乃是有王帐所在的王庭,享有奴隶和糙场。 他有这个底气和拓跋延叫板,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表现出对他尊敬的样子。可是一旦开了口,拓跋延也只能退让。 王帐就相当于过去的汗国大帐,他既然开口说花木兰已经归了王帐,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夏鸿,库莫提此话可当真? 拓跋延越是气愤,脸上表qíng越是沉稳,他将目光移到夏鸿脸上,只等着他说出答案。 贺穆兰一gān同火双目赤红,怒视着库莫提。 右军众人好不容易保下了贺穆兰,却见得他要被这劳什子鹰扬将军带走做一亲兵,各个都义愤填膺。 可杂役营这种地方,是花木兰这样的英雄该去的吗? 去了那里,那才叫rǔ没祖宗! 夏鸿脸色煞白,两片嘴唇翕动了片刻,想要说是,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夏鸿盼了多少年才盼来花木兰这样的人物,哪里肯撒手! 可眼见花木兰已经得罪了大将军,恨不得拔剑斩之,又有罪责在身,眼见着就要没入杂役营,他心中也是动摇不已。 他根本没有自信从杂役营里把花木兰捞出来。 库莫提肯顶着得罪众人的危险拦下花木兰受苦,已经是天大的人qíng了! 可就这么把花木兰拱手让人! 就这么拱手让人! 就在这时,站在拓跋延身后的库莫提面色诚恳地看着夏鸿,做了个信我的口型。 此时信不信,又能如何呢? 他似乎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夏鸿闭上眼睛,像是亲手送走了自己的孩子一般 重重地吐出了一个是字。 *** 贺穆兰也没有想过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她想过自己也许会被罚去杂役营做杂役,就跟许多狗血剧一样,从什么奴隶或者贱役之流开始,历经艰辛的往上爬 她还想过,要不然就是被刑军带走,严刑拷打,发现自己是女人的身份,然后被砍了头去。 她当然也想过,若是夏鸿将军和其他将军若愿意苦苦相求,这大将军也许说不定会网开一面,留她继续做个小兵什么 她政治天分不足,看不清其中的弯弯绕绕,也不知道库莫提为何非要将她要去做亲兵,一时间整个人如同天塌地陷了一般。 说到亲兵,就想到了陈节。 亲兵gān的是什么?打洗澡水?搓袜子?搓亵裤?梳头?叠被? 贺穆兰只要一想到陈节连马桶都倒过,脸都要绿了。 她是来军中建功立业,好让拓跋焘发现的啊! 怎么去当下人去了! 花木兰你莫难过,一个月后三军大比,鹰扬将军答应了将军,会放你出去比武。三军大比乃是全军的盛事,陛下也会亲来,若那时候你能得个名次,授了官职,夏将军便亲去圣上面前把你讨回来 夏鸿如今还在养伤,过来陪花木兰去军府办文书的是王副将。 他见贺穆兰一路上面如死灰,沮丧不已,心中一方面高兴花木兰对右军感qíng深厚,连得了人人羡慕的美差都不乐意;一方面又有些替她难过,因为他自己就是亲兵出身,自然知道亲兵出身的好处和坏处。 这库莫提,难道是想从此以后花木兰身上就打上他的烙印吗? 虽说这样出身是有了,可是对于他这样一个天纵奇才来说,这样的烙印,怕是累赘而不是荣誉吧? 一个月后贺穆兰听了王将军的话心中更加沮丧了。 花木兰在军中三军大比的时候都已经凭借着功勋升上副将了,手下好歹带着五个百人队。 这一个多月间,柔然频频骚扰,各种战事不断,黑山头一战也是在月初的时候。此时是最好擢升之时,就连王副将在这段时间都混的升了一级。 可她成了亲兵 亲兵是保护将领安全的随从,在主将死,亲卫无故而存者皆斩的军中,亲兵简直就是保姆加保镖一样的存在。 她真的做的好吗? 原本还想这次大比领个裨将,然后带两个百人队在下个月的战事里混出个名堂,快速晋升,等陈节入了军中以后,收归帐下做个百夫长什么的 如今 怎么收? 你不必如此沮丧。王副将见贺穆兰一点喜色都没有,拍了拍她的肩膀。库莫提将军并不是难相处的主将,他既然是为了护你才把你讨了去,应当对你和其他亲兵有所不同才是,既来之则安之,鹰扬军和我右军不同,军纪严苛,又是久战之师,你应小心和新的同袍相处。 狄叶飞,阿单志奇,那罗浑,胡力浑,若gān人,杀鬼,吐罗大蛮,还有人一人二人三人四,这就要分别了吗? 和说好的一点都不一样啊 贺穆兰qiáng抑住自己内心的难过,对着王副将行了个全礼: 我等一直受王将军照顾,还未道过谢,花木兰先拜过将军。等下个月大比,木兰一定好好表现,重回右军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