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十点多，徐凤兰把杀好的鸡炖上了，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了，刚换上一身过年才舍得穿的体面衣裳，徐凤花就领着郭芳进门了。

    郭芳个子中等，身材比一般的年轻姑娘要略丰满一些，标准的长圆脸，五官每一样儿都经得起推敲，她穿着一件黑色羊毛呢子大衣，脖子上系着碎花围巾，笑眯眯的跟徐凤兰打招呼。

    徐凤兰用看儿媳妇的眼光看她，觉得哪哪都满意，笑着说道，“是小郭吧，快进来快进来！”

    郭芳坐在破旧的椅子上，不落痕迹的打量了一番。

    赵家比她想象的还要穷，不过，这并没关系，反正等到明年，赵明山会参加高考，并且会顺利的考取鹿城大学，毕业以后会被分配到鹿城市政府，而且他的仕途非常顺利，三十岁的时候，是处级干部，四十来岁的时候，就会是他们鹿城的副市长。

    如果不是重生窥到先机，谁能相信，现在一个小小的搬卸工以后会走到那么高的位置？

    这些天她早就确认过了，现在这个时间，赵明山不但还没有认识他的第二任妻子肖姗，跟第一任妻子杨秀英都还没有碰面呢。

    这么好的男人，正好便宜自己了。

    她相信以她现在的年轻美貌，以及对付男人的手段，赵明山很快就会俯首称臣。

    寒暄了一阵之后，徐凤兰见儿子还不回来，就吩咐丈夫，“你去把明山叫回来吧！”

    赵万东应了一声出去了。

    徐凤花好奇地问道，“明山不是早上才下了夜班吗，干什么去了？”

    徐凤兰笑着回答，“销售科的刘科长搬家，他说过去搭把手！”

    郭芳听了抿着嘴笑，说道，“对人真热心！”

    论起夸儿子，徐凤兰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她立马顺着话茬说上了，“小郭啊，你不知道，明山是个最最热心不过的人，国棉厂那么多人，几千人吧，不管是谁只要有困难需要帮助，只要让他看到了，不管多累，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去了，再就是干工作也积极啊，因为表现好，这才进厂两年，就当上了搬卸车间的副组长，哎呦呦，俺们厂子那么多车间，二十岁的副组长还是第一个呢，要不是前几年政策的问题，他爸爸连累到了他，凭他的成绩，上大学那是班上钉钉的事情！”

    这些车轱辘话儿赵万东和徐凤花都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郭芳点点头，觉得说的很对，“是啊，阿姨，以前很多优秀的人才都被耽误了，好在现在政策好了，国家恢复高考了，只要学习成绩好，政审形同虚设，黑五类的子女也能上大学！”

    这个事儿徐凤兰其实也听说了，她也有心让儿子去考大学，但儿子若是去上了大学，每个月就不可能交给家里六十多块了，少了这一份收入，她心里很不踏实，所以赵明山不提，她也装作不知道。

    现在郭芳这么说，她高兴的合不拢嘴，继续说道，“可不是吗，去年我们国棉厂家属院的一个青工，以前是明山的高中同学，学习还不如我们明山呢，参加高考竟然也考上了，听说上大学国家不但发饭票，每个月还发八块钱呢，毕业了就是国家干部，工资比工人高好几级呢！”

    郭芳再次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呀，不光是工资高，各方面待遇也好，而且还有升官的机会！”

    徐凤兰一愣，她倒是从来没想过儿子以后会当大官儿。

    她不知道郭芳什么时候和儿子有过接触，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了，这姑娘的的确确看上她儿子了，甚至很有一种非他不嫁的劲头儿。

    徐凤兰自己也是打年轻的时候过来的，觉得郭芳真是太有眼光了，也为儿子感到庆幸。

    这两个人进入角色都很快，一个是未来婆婆，一个是未来儿媳妇，彼此都顺眼，那当然是越聊越投机。

    坐在一旁的媒人徐凤花看得十分眼热，她也有儿子，她的儿子也没有对象，张建华除了长得不如明山，其他一点也不差，怎么没有这么好的姑娘主动上门当儿媳妇呢？

    赵万东小跑着去了刘科长家里，没想到赵明山不在，说是刚刚才走了，他还以为儿子就在前面，又是一路小跑，但回到家了也没见到儿子的影子。

    徐凤兰也觉得奇怪，问道，“明山咋没回来？”

    赵万东回答，“谁知道，也许有心事呗，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别等他了，鸡都炖熟了，咱们先吃吧！”

    家里都好几月没吃肉了，炖鸡的香味儿勾得人胃痒痒，他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徐凤兰很不满意丈夫的表现，说道，“明山上了一宿的班儿，你还是快去找找他吧！”

    赵万东只得又出门去找儿子，先去了六子家，不在，又去了另一个工友家里，也不在，他想了想，去了家对面的一家书店，但也没有儿子的身影。

    实在没地方可找，他折回到厂子。

    这次一下子就找到了，赵明山正在搬卸车间干活儿呢。

    “明山，你才下了夜班！快跟我回去！”

    赵明山冲父亲笑了笑，摘下手套对工友说道，“我先走了啊！”

    刚出车间的大门，赵明山就问道，“爸，大姨走了吗？”

    赵万东知道儿子的心事，那天肖姗来厂里，正好轮到他在门岗值班儿。

    那么好的姑娘谁不喜欢，但他们家这条件，能娶到郭芳，就很不错了。

    “明山啊，你大姨没说是相亲，人家姑娘也没说看上你，就来家里坐坐，你要是不露面，就太失礼了，你就当一个客人对待就行了！”

    赵明山只好点了点头。

    回到家，媒人徐凤花高兴的说道，“明山，大姨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郭芳，水利局的干部！”

    郭芳的大杏眼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主动伸出白嫩的小手说道，”赵明山你好，我是郭芳！“

    赵明山笑笑，飞快地碰了一下她的手算是握手了，说道，”你好！“

    徐凤兰在一旁看看儿子，再看看郭芳，越看越觉得太配了，她笑着说道，“这都十二点多了，早该吃饭了，我去厨房端菜啊！”

    三斤多的大公鸡，加土豆胡萝卜炖了一大盆，剔下来的鸡胸肉做了冷盘，还有炒豆腐和炖白菜，不大的老榆木餐桌都要摆不下了。

    菜端上来之后，赵明山特别意外，母亲是个有点抠门的人，家里杀只鸡一般都要吃上好几天，就是过年，也从没吃得这么丰盛过。

    这说明，他母亲特别看重郭芳这个人。

    想到这一点，他用探究的眼光看过去，没想到郭芳也正盯着她看。

    郭芳莞尔一笑，有点俏皮的说道，“赵明山，你在偷看我吗？”

    赵明山转头，觉得不回应就是落实了，但回应的确需要分寸，他笑笑，说道，“不好意思，我在看鸡腿到底在哪！”

    他这话虽然是直接否认了，但落在三个长辈的眼里，却是两个年轻人有了互动，彼此印象应该都不错。

    徐凤兰憋住笑，夹了一个鸡腿给郭芳，说道，“炖了两个小时，还加了香菇，味儿可好了，快吃吧！”

    郭芳点点头，放下筷子，两只小手很灵活的把鸡肉拆下来，然后把装满鸡肉的小碗端给赵明山，笑着说道，“我听阿姨说，昨晚你上了一晚上夜班，真是太辛苦了！”

    徐凤花正夹了一块鸡肉吃得欢，看到这种情形也真的酸了。

    这么好的儿媳妇，她咋就没碰到呢？

    都怪自己太没私心了，这姑娘第一次提着水果找上门的时候，她就不应该贪了人家的东西，应该把自己的儿子张建华介绍给她呀，建华是长得很一般，但也并不丑，当了两年兵，比以前精神多了，而且，今年仅以两分之差没考上军校，明年一准儿能考上的，军校毕业之后，那可就了不得了，直接就是军官了！

    赵明山微微皱了皱眉头，觉得郭芳的态度有些不对头。

    他对郭芳道了谢，却转头把肉端给了父亲，说道，“爸，今天你生日，你多吃点！”

    赵万东在农场下放的时候出了意外，右手只剩下了两个手指，他笑了笑，拿起勺子就要吃，徐凤兰不高兴的要阻拦，赵明山立即说道，“妈，要不你吃吧！”

    徐凤兰一愣，听出儿子似乎不高兴了，便笑了笑没说话。

    看到此情此景，媒人徐凤花再次盘算上了。

    她的外甥赵明山从小就长得招人疼，嘴巴也甜，长大后办事儿也很有分寸，很多时候她都羡慕，这么好的孩子，怎么没托生在她的肚子里？这孩子不爱得罪人，对谁都客气，妹妹两口子是当事者迷，她这个旁观者看得可是很清楚，到现在为止，他根本没瞧上这个郭芳。

    这么好的姑娘竟然都看不上，也不知道到底想要找个什么样的，这一点她这个当大姨的不知道，不过，既然他看不上，她撮合一下郭芳和自己的儿子，应该也不算过分吧？

    想到此，徐凤花高高兴兴的夹了一块肉给妹妹，说道，”凤兰，快吃吧，你早上不是说，下午还要出去一趟吗？”

    徐凤兰回答，“可不是吗，跟人家约好的两点！”

    吃过饭，徐凤兰用家里的茶叶沫子泡了一壶茶，郭芳这次挺有眼色，闲聊了几句，一杯茶还没喝完就说要走了。

    不等妹妹吩咐，徐凤花这个媒人就说道，“明山，水利局太远了，你骑上自行车，送送小郭吧！“

    赵明山直接拒绝了，说道，“大姨，我家的自行车坏了，上次没修好，不好意思啊！”

    他找了一个很客观的理由，措词客气，语气冷漠。

    郭芳连忙说道，“不用了不用了，出门就是电车，很方便的！”

    本来她以为，她这么说，赵明山肯定会把她送到电车的站点，没想到走到大门口，赵明山和其他人一样冲她挥挥手，没有一点要多走一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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