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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京中习俗,荷包乃宫中赏赐必备之物,年节下王公大臣们得到圣上恩赏,不仅要供奉祖先,还要分出一些来赠给地位相当的亲朋好友,以示共沾深恩。而得到恩遇的王公大臣们,也都会将御赐荷包挂在衣领间,大模大样的往宫门口磕头谢恩,谢恩为辅,夸耀圣眷才是目的。 而寻常世袭勋贵,只每年从光禄寺领春祭恩赏金,将装恩赏金的黄布口袋往宗祠供炉内焚烧以祭祖宗。宁荣两府久无圣眷,便只好用这印着“皇恩永锡”的恩赏金口袋上告祖宗自家仍蒙皇上天恩。 正因为此,每每王子腾派人送来御赐荷包时,就是王夫人最光耀的日子。阖家都要聚在贾母这里,共同瞻仰那一对小小荷包儿,然后才被小心翼翼的捧去贾赦贾政面前,由他们亲手敬悬于各自厅堂,以向宾客显示皇恩。 王家送来御赐荷包时已是腊月二十七,今年享受这荣耀风头的人却不止王夫人一个了,还多了熙凤和杜云安。尤其云安,虽然干女儿的身份尴尬,表面上却反而是最亲近的那个。 因李夫人特地送来一个刚刚换下来的去岁御赐的小荷包给杜云安添福添寿,那就更受瞩目了。 “好孩子,你过来。”贾母笑道。 杜云安只好从姑娘们最后面走到前头来,才福身就被贾母一把拉起,到怀里来:“这是你母亲疼你重你的心,更是沾恩锡福的事!我给你带上。”一面说着,一面亲手将那半旧的平安如意小荷包挂在云安脖颈里。 “快给老太太道万福。”凤姐忙推云安。 云安依言作了,贾母笑的合不拢嘴:“也去给你姑妈道一道福。” 王夫人袖子里的手捏紧了帕子,偏偏还得笑脸相迎,当着一家子女眷的面,又一番心肝肉的表白。 好一会儿,这姑侄亲昵的戏码才算过去,王夫人和杜云安皆悄悄摁一摁左上腹,免得胃里酸水涌上来。 贾母又命服侍云安的几个丫头给主子贺喜,平儿、顺儿等与她亲密的几个同来自王家的人见状,忙也上来凑趣,贾母果然更喜欢了。杜云安只得又去搀扶这些人,冷不防周瑞家的也在道贺的人里头,云安的脸都笑僵了:“周姐姐,您客气了。” 王夫人一眼瞧见,没忍住气的把眼翻个白,幸好无人看去。她恨周瑞家的掉面儿,却不知周瑞家的此时心里不知多惧怕呢,也不知道太太身边怎么会藏着个舅太太的耳报神,她才说了杜云安那些坏话,昨儿她男人周瑞和女婿冷子兴就挨了顿狠打。周瑞家的还满街满巷里找打人的人报仇呢,谁知今日舅老爷家来送东西的内管事就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再敢调三斡四的构害安姐儿,下次就不止这点子小惩了。” 周瑞家的恨不得倒回几天前,把自己胡乱说话的嘴用马粪堵上。什么王司徒、貂蝉的,这把舅老爷比作王司徒,若果然舅老爷添了拿义女攀高枝的心,那么这个将要纳安姑娘的人不就是奸臣董卓之流了吗——周瑞家的再无知,也知道这董卓是祸乱朝纲罪该万死的大恶人。若果然叫舅老爷知道这话,能饶的了自己? 况且周瑞家的也看清想明白了,要借太太的力整治杜云安,实在是个最靠不住的蠢主意。如果杜云安还是个奴几,哪怕有舅太太宠爱,太太也能想法子发作她,甚至打一顿逼她自己滚出去也有法子。可如今这位虽然根基虚,却已然是个娇客,只要是娇客,上下里外就得退一步。便是对自己屋里的庶女探姐儿,正经论起来太太还得让三分呢,更何况这是侄女儿呢,是客人呢——太太自来不喜欢史大姑娘,可这么些年过去,太太有哪一次奈何的了这位小姐吗?前儿她和宝玉玩累了歪一起午睡叫太太撞见了,太太还得摆出笑脸来叫丫头们仔细看着,别叫史大姑娘着凉了。 周瑞家的说了一车轱辘的好话,荷月忍住笑,悄悄向杜云安眨眨眼睛。杜云安就知道她俩的那点小伎俩生效了,也强忍下笑意来,由着周瑞家的捧着自己的手好一派奉承。 ——周瑞家的若现在知道了这耳报神、舅太太、舅老爷的是杜云安搞的鬼,只怕登时就气死了。 原来那日王夫人和她的陪房周瑞家的神色有异,虽并无别的动静儿,可还是叫被今年的这些变故折腾的格外小心的杜云安上心了。 杜云安远比她哥哥杜仲、或者说所有人以为的那个聪慧清明的她,更清醒更审慎。撇开姨母李夫人的疼爱,杜云安深知自己就是一个王子腾钳制哥哥、间接钳制李夫人或者还带有李家的工具。杜仲毫无认父的心,杜云安也一丝一毫都没有,王子腾心机之深沉,手段之冷酷绝不是他们兄妹能接受的了的,杜云安现在还有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梦里王子腾知道了哥哥的身份,于是她就成了那个掌控摆弄哥哥命运最好的把柄!杜仲生在乡野,云氏心里的那把不甘命运被别人掌控的野火很好的传给了她的儿子,更兼有杜云安这些年不自觉的潜移默化,杜仲只能是扎根自由才能茁壮生长的野树,风霜雨雪都是滋养,若一定要把他挪进温室里尊从王子腾的意志长成他要的模样,不必那些个逐利的人使坏,杜仲自己就能憋屈逼死自己。 杜云安安安分分的待在荣府,只求不引起王子腾的注意,这样一两年过去,王子腾将收揽的李家理顺了,朝廷又有无数的大事,他自然会将自家这两个小卒子抛诸脑后。到时候,再寻个正当理由远远避开就成了。若到时寻不到正经缘由,杜云安甚至已打算借自己的婚事做幌子了——她可以远嫁,也不介意日后做个下堂妇,只要能离开围绕着王家利益的这个吃人漩涡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