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周谧掰开没一点水垢的黑色水龙头,仔仔细细搓手,又偷瞄一眼隔壁张敛,他也在洗手,面色平淡,睫毛低垂如雾障,似乎与喜怒形于色这个词从无干系。 周谧留意到自己满手奶油一样绵密的泡沫,突然起了玩心,伪作不经意弹去一下。 一小块泡沫直接飞去男人清晰如凿的下颌,他不适地皱了下眉,瞥向周谧。 周谧立马做慌张无措状:“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张敛不语,冲干净手,抽了张纸慢条斯理擦完,却没有处理那一处来自周谧的小型事故,只侧过身来:“给我擦了。” 周谧定住一秒,诧异:“你自己顺手擦了啊。” “谁造成,谁处理。”他走近两步。 这下肇事者连棉柔巾都不敢拽了,手上的水也还没来得及擦,在奶油杏的裙摆上渍上了几小块湿痕。 退后间,她后腰抵上洗手台边缘,硬而窄长的一块。 张敛俯视着她,眼睛像月隐后纯色的天空,有种令人窒息的倾盖感。 她心跳快起来,胸口微微发紧,忙说:“我帮你擦掉。”无奈手里没纸,只能抬手替他抹掉那小块白色的浮沫。 她连用指头尖轻揩两下。 手潮的关系,没擦干净反让污浊范围扩大了一倍,周谧慌神,只能换指腹接着搓拭。 整个过程张敛都纹丝不动,一眨不眨盯着她。 他下颌的皮肤出人意料的紧实,一道黑色的影子在那里转折,有年轻的硬朗感。 周谧手臂垂下去,感觉自己的掌心热了起来,还湿漉漉的,残存的那些水像是变成了汗。 她鼻息紧促起来,转头想找纸巾,脸又被他扳了回来。 张敛一手撑住台面,困住她,并将上身覆过来,但他没有亲吻她,只是靠来她下颌附近差不多的位置,在深深地……嗅她。 周谧怕痒地缩了下脖子。 他在同个地方啄吮一下,嘴唇慢慢蹭到她耳垂:“不是故意的?” 他逼问的音色冷而低沉,气息却滚热无比。 周谧喉咙紧窒得无法回嘴。 她忽然被抱坐到洗手台上,莱茵灰台面原本就有的水液渗进了下方压着的布料里,湿凉感在渐次入侵。 周谧不敢惊呼。卫生间门还敞开着,陈姨在厨房料理的动静隐约可闻。 裙摆窸窣,她腿部的皮肤一点点暴露进空气。 周谧激出一身鸡皮疙瘩,躲了下,但她两边与背后都没有支撑,只能正面受敌。 有其他的知觉在游移,在侵染,还不紧不慢,愈发隐秘。 瓷盆附近的水让裙摆边缘的潮渍在慢慢洇大。 周谧膝盖开始发软,下巴微微颤栗,手指无觉地在男人衬衣纽扣附近拧出了更多更密集的褶皱和水斑。 “门……”她脸完全涨红,蹙紧了眉,近乎哀求:“别……” 张敛恍若未闻,一声不响地贴着她耳廓,平稳的鼻息有如温热的酷刑和催情。 周谧眼周晕红,悬在那里的脚背死死下绷。拖鞋没了受力,前后落向地面,带出两下很轻的撞击声。周谧更紧地搂住张敛后颈,头抵住他下巴,闷闷发出细碎的鼻音。 …… 再被抱回地面的时候,周谧仿佛一只久晒濒死的小雀,整个人跟脱水一般,胸口在急速地迭动着。 张敛倾身找到她还未完全消雾的眼睛,谑笑了下。 周谧满脸通红地偏头躲避,拳头不由捏紧。 他又瞟了眼她踩在地面的,穿白色镂空花边袜的双脚,回到自己那边,重新打开水,冲洗双手:“把鞋穿上吧,别着凉了。” 第38章 陈姨准备了两份低糖的蛋奶布丁。面对面坐着挖吃时, 周谧脸上余温尚存,心头还有点打颤,更赧于直视张敛, 就像只偷食晒谷的鸟儿那样, 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去一眼。 张敛很快吃完了,撑着半边脸在手机里查阅邮件, 过了会, 他掀眼看向周谧。 他截住她窥探的视线,不徐不疾地喝了口水。 然后挑唇,双目再不移走, 幽静地看着她。 周谧立马低头接着吃,表面装心无杂念。 一直到睡前,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周谧心里却一团乱麻,临睡前, 她给张敛发消息:滴滴。 张敛回了个“?” 周谧敲字: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张敛问:哪样? 周谧:就今晚这样。 张敛或许笑了:结束了跟我说不太好。 周谧面热:我有逼过你吗?你哪次不是突然出手, 我一点防备都没有, 根本来不及反应。 张敛回:以后提前一周给你打申请报告。 张敛:周谧,请批准我下周二与你有更深层次的交流。 张敛:可以吗? 他三句下流话顺畅地讲出来, 周谧只觉脑袋像焦糖爆米花一样轰了下,膨胀, 灼热,又有些不可理喻的香甜。 她掂高手机抵了下脑门降温, 没憋住粗口:神经啊。 又说:就该把这段聊天记录张贴出来让你员工知道你背后是这种人。 张敛回:有一个知道就行了。 周谧皱着鼻子笑了下, 存心反其道而行:我还是建议你去找别人。 张敛似是没听懂:什么意思? 周谧说:找其他女生满足你这些。反正我们只是契约合住的关系, 我不会有意见的。我就觉得我们继续这样下去太畸形了, 三个月很快就会过去, 我也不想再发生之前那样的事情, 在同一家公司又那么危险,还是保持距离更周全。 她忽然无法制止自己开始这种明知会败兴的试探,奢求某些虚无缥缈的答案。 张敛问:怎么畸形了。 周谧说:这三个月你准备怎么度过?你说实话。 张敛说:做同居男女该做的事。 周谧心脏好像被撕开了一个很小的裂口:三个月后呢。 张敛很擅长将难题回抛:你什么打算。 周谧想了会:不知道。 又说:大概率回家,然后不相往来吧。 张敛:又来了。 周谧心头激颤一下,无端联系到今晚散步时他说的那些话: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啊。我又不是你,我对爱情是有憧憬的,假如我想交男朋友了呢。 张敛的回复随意又无情:那等你有男朋友再说。 周谧登时变成一颗被死命挤压的青柠,汩汩往外冒着酸涩:万一没几天就出现一个让我有好感的人呢,我不想再跟你这样子了呢。 张敛回:你都建议我去找其他女人了,我当然也不会约束你。 周谧面颊在不经意间变得格外灼烫,她深吸气:好,反正也没人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 她开始直言不讳:你别以为我还跟以前一样傻,我知道你所有举动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跟我睡觉。 她打着字,感觉自己的情绪在急剧液化,向大脑翻涌,又滚烫地从右眼眶滚落出去,滑到下巴。 周谧用手背重重地掖了一下,接着输完:这件事实现起来其实很简单,你这样条件的人大手一挥,愿意跟你上床的女人比比皆是,何必赖上我。 发出去后,对面有好一会都不在输入状态,整个聊天框是静止的,死寂的。 过了会,他才说:我本以为这会是个美好的夜晚。 更多的泪水开始往外漫涌,周谧喉咙哽塞着:哦,让你失望了,我又搞破坏了。 张敛说:睡觉吧,晚安。 他结束对话的意图鲜明,似乎半句都嫌多。 周谧也没有再说一个字,把手机和自己一起蒙进被子里,憋着泣意沉重呼吸。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这种冷血怪物心怀期待。 为什么还是去主动吞咽毒苹果和深信十二点钟就会消失的水晶鞋和南瓜马车。 为什么没办法像他一样把身与心、灵与肉都得体而理性地区分割裂开来,能在投入与享受过后还保持无动于衷。 翌日,周谧起了个大早,七点多就爬下床,打算避开张敛出门。 结果才走出房间就碰上了同样从卧室出来的男人。 他一身灰色运动服,瞥她一眼,摘掉左边耳机问了声早。 周谧置若罔闻地路过。 绝了。 他的生活节奏一成不变,还有心思晨练;而她黯然神伤到大半夜,为了遮自己的核桃眼,还翻箱倒柜找出了老八百年没用过的平光框架眼镜才放心入睡。 周谧刷牙的力道堪比搓鞋,洗面奶揉出来的泡沫也是雪沫纷飞。 她没有在家吃饭,收拾好就换鞋出了门。 张敛回来后,不见餐桌有人,杯盘里的早餐也一筷子没动,问陈姨:“周谧人呢。” 陈姨答:“她说今天想在外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