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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商不足

    齐贞爱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说实话南解意现在已不是很关心了,方清宁成天拉着她玩推理游戏,狂猜齐震甫可能的脱身路线,他们会偷渡去哪国,是缅甸北部还是泰国,之后再设法去东欧隐居,南解意兴致缺缺,“对我们来说,他们死不死一点区别都没有,如果还活着又被抓到,会比死了更惨。”

    现在其实已很惨了,齐震甫一死,齐家最后一点基业也是风流云散,中兴才没几年,现在主控人忽然失踪,集团业务一泻千里,齐贞爱的亲人才从牢里出来没多久,还没完全接过局面就陷入股权纠纷,哪里守得住基本盘?最近这几个月楚总人完全不在B市,李凤雅也没再找甜甜社交,全都去南方出长差,一群权贵家的白手套如狼似虎,争抢齐家残骸上的肥肉,想必李奉冠又是赚得盆满钵满,听方清宁说,陈意泽金盆洗手,这次倒没怎么掺和,但周家、王家多少都分了点。“我们家现在阶层跌落,没资格来分杯羹了,反倒要出国避避风头。”

    南解意不太理解,“避什么风头?”

    方清宁啧一声,换个方向做平板侧支撑,手机取景框晃了一下,才被她拿到身前。“齐贞爱一死,这个共赢的局就很难做了,再加上我大哥不是去欧洲了吗,意泽现在可以代表我们家和陈家,剩下几个人都很难拿出比意泽更好的人选,都想叫他出来继续做大管家,他哪愿意,现在也没法和那几个公子哥硬顶,只好带着我们来麻袋玩几个月再说咯——我和你说,要哪天我爷爷挂了,说不定我们还得逃到美国去,留在国内迟早被人生吞活剥。”

    他们要去了美国,那阶层是真的跌落了,真正沦为Upper  middleclass,南解意想如果李奉冠有这样一天——他不可能有这样一天,他走的这条路,跌落下来基本也就身陷囹圄了,身边的人也得跟着倒霉。不过如果李奉冠从商大概也不会有这么一天,他一向是极其进取的性格,难怪无法理解陈意泽。

    “你爷爷不是还把什么平台给他吗?”她也跟着换个姿势做拉伸,其实南解意不觉得自己现在生活有什么不好,她也没觉得自己比以前瘦,比以前不开心,当然更不知道女儿这么看她。

    “爷爷是想看看,要是没别的孙子顶用,就把集团交给他,但意泽不想那么忙,而且他毕竟不姓方啦。”方清宁做完平板,力竭跌落,气喘吁吁地说,“我是无所谓,在哪没区别。你没事帮我祈祷下宝宝不是事业咖就行了。”

    南解意失笑说,“神经病。”

    她对方清宁是有些羡慕的,各个时期的点不一样,以前羡慕她有赚钱的运气和能力,后来羡慕她的家人——至少没她弟弟那么极品,虽然也够不靠谱的了,现在则羡慕她前夫只是商人,她离婚后想出国就出国。她问,“麻袋好玩吗,我还没去过呢。”

    方清宁说,“唉,哪里不都还差不多,北戴河封一片湿地也很好玩啊。”

    南解意一听就知道她的意思,“你还没收到选秀令啊?”

    李家想给李奉冠物色第叁任妻子,圈子里肯定会收到风声,南解意现在几乎游离于圈子之外,但方清宁不一样,陈意泽还挂着喜卉和瑞鹏的头衔,她在圈子里交际人脉会更广,她没消息那就是真没动静。方清宁做个鬼脸,“有的话早就安慰你了。”

    她也做过豪门前妻,知道南解意现在最大的盼头就是李奉冠再婚生子,自己能带着甜甜出国。但没有就是没有,南解意叹口气,“不和你说了,得去收拾下,甜甜学校今天开家长会。”

    她周围发生这些乱七八糟的狗血事,其实方清宁也是所知不详,但大约能猜到一点,比如知星的死,应该是有内情,但她是肯定不会多问的,就连现在明显想八卦地问问李奉冠去不去家长会,都强行忍了下来,只是将问题写在脸上,南解意不惯她的毛病,把视频关了,往后一躺放空了一会,回过神不知怎么就过半个多小时,她赶忙冲去洗澡换衣服,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走神变多了。

    像是甜甜就读的这种小学,家长会一向是群英荟萃,一个招牌砸下来,十个受害者里能有九个总,很多家长要把最夯的战服留到家长会那天,南解意倒没这个意思,她的衣服基本都是专人定制,不会有太显眼的Logo,今晚随意穿件罩衫,拿个皮包,化了淡妆,时间已差不多,小郑从辅导班接回甜甜,李奉冠的车也开到地下室,一大一小鱼贯钻进车里,甜甜乖乖地叫,“爸爸。”

    这还是他们那天之后第一次照面,李奉冠看了她一眼,应了甜甜一声,“饿不饿?吃晚饭了吗?”

    甜甜不饿,她是吃过点心再去上辅导班的,晚饭一向也吃得晚,倒是南解意没时间吃晚饭,她没说话,视线坚持地望着窗外。其实她也知道,迟早都要和李奉冠再见面的,甚至他或许还会再来爬她的床,但南解意就是没想过该怎么应对,她想好了反正也大概做不到,现在事到临头她发现自己连一眼都不想看他。

    李奉冠也没再搭理她,除了最开始那一眼之外,都在关切甜甜的学习和同学间的交际,南解意默不作声地听着,甜甜和爸爸说起班委会竞选,还有她的同学们获得的那些国家级奖项,这些事对南解意来说都很陌生,她突然发现自己虽然每天陪伴女儿,但投注给她的注意力其实并没有很多。

    这种不安和内疚让她更加如坐针毡,南解意握拳顶在胃部,缓解隐约的痉挛微痛,甜甜突然问李奉冠,“爸爸,有没有点心呀,我想吃小饼干。”

    她开始在车上摸索,甜甜每次去山上见李奉冠大概都坐这部车,已很熟悉了。李奉冠从置物箱里取出一个保温杯拧开递给甜甜,甜甜自己拆了一袋全麦欧包,喝了一口热饮配,“妈妈也喝。”

    南解意摇头,她依旧坚持地看着窗外,甜甜的声音显得有点为难了,“妈妈,喝一口嘛。”

    但南解意就是不想喝,她甚至还满喜欢现在这种微带疼痛的状态,“你喝吧,妈妈不渴。”

    她伸手推了一下,保温杯里的热饮洒了出来,洇湿了两人的衣服,甜甜轻叫起来,好在这只是温热的豆浆而已,南解意赶紧抽纸擦拭自己和女儿,李奉冠接过保温杯,“甜甜,吃不下就别吃了。”

    他的语气也不太好,甜甜本来就不太开心,现在更沮丧,过了一会才低沉地应了一声,她显然情绪不佳,南解意擦完牛奶就又看着窗外,听着女儿在悉悉索索的声音中慢慢地把食物收好。

    南解意其实对女儿有轻微的愧疚,但学校已在前方,她想说什么似乎都不是时机。司机把车泊到校门口,李奉冠说,“甜甜先下车,今晚就我们两个去家长会,妈妈不去。”

    母女两人都惊了一下,南解意先看自己的衣角,其实湿痕并没有很明显,她穿的是白色衣物,甜甜也只是裙角沾湿了一点,拿湿纸巾处理过已没有太多痕迹,她今晚第一次主动看向李奉冠,但李奉冠根本没看她,只是望着女儿解释,“妈妈不适合这样的场合。”

    什么叫不适合?家长会是不是有门槛,身家没过亿,头衔不带总就不配做家长?但李奉冠的意思其实是很明显的,至少南解意明白,甜甜或者也能模糊地体会——她的表现过于不成体统,不适合这种小学的家长会。

    甜甜的视线犹豫地望向爸爸,再看向妈妈,好像也在做出自己的判断和选择,妈妈是不是的确不适合家长会?她连和爸爸的关系都处理不好,她今晚的表现的确有点失常,甜甜完全是出于好意想要给妈妈喝点热豆浆,她知道妈妈胃痛的时候常喝这个——但是妈妈的脾气突然变得很坏,而且她今晚还要和爸爸一直待在一起。

    她最后还是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对南解意方向说了声,“妈妈,那你在家做晚饭等我哦。”语气带着很勉强的欢喜,假装着若无其事。其实这样的粉饰很失败,甜甜说完就赶紧逃出车里,李奉冠看也不看南解意,好像多搭理她一眼都玷污了他,跟着甜甜就钻了出去。

    不过,他对无可救药的,已经被放弃的人这个态度其实算是客气的了。

    南解意攥着那团湿纸巾,视线转回窗外去,司机在前座小心地问,“南姐,现在是送您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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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长会大概也就开个一两个小时而已,南解意好像才刚换下衣服吃了个饭,甜甜就回来了,看到女儿进来她才想起,自己好像忘记等女儿一起吃饭了。她对甜甜其实是很抱歉的,武装起心情,露出笑脸把女儿叫到身边,并不再提之前的不愉快,“家长会好玩吗?甜甜是不是被表扬了?”

    甜甜看起来还满开心的,“还蛮好玩的,老师给我发了叁张奖状。”

    奖状大概是人人都有的,老师手作的小海报,上头写了一些哄孩子开心的小奖项,甜甜他们这样的小学生们则会意地装出被哄到的样子,配合老师的演出,完成寓教于乐的教育环节。南解意看了几眼,为甜甜鼓掌,“明天带给小爸看,小爸肯定老骄傲了。”

    甜甜笑嘻嘻地说,“嗯。”

    她小心地把奖状收好,南解意陪女儿一起吃晚饭,给她夹菜的次数比之前多,吃完饭又陪甜甜做了一会作业,再带她去洗澡,其实甜甜现在自己洗得已经很好了。

    “妈妈。”洗完澡,甜甜被抱到床上,浑身香喷喷地搂着南解意不肯放,南解意留在儿童床上陪她,“想不想妈妈给你说故事书?”

    甜甜摇头说,“妈妈——你是不是很讨厌爸爸呀?”

    她仰脸问,脸上散着纯净的光芒,活像个小天使,南解意的心都化了,她搂着女儿说,“妈妈要向甜甜道歉,下次不会了,妈妈今晚没控制好。”

    但她女儿好像不是很信任她,甜甜仔细地观察着南解意,她突然投入南解意怀里很用力地回搂着母亲的脖子,“没关系,因为甜甜爱妈妈呀。”

    母女俩的温馨时刻其实也很难得,因为甜甜还太小,似乎无法理解成人,这还是她第一次问起父母间的关系,“妈妈,我听你和方阿姨说,你想去美国住……你没有去是舍不得我吗?因为我一定要和爸爸住?”

    南解意确实舍不得女儿,至少她现在还太小,但她不想让女儿背负上罪恶感,所以说,“不关你的事,妈妈没办法出国。”

    “为什么?”

    “因为爸爸不允许。”她没说为什么不允许,只是含糊地打发着女儿,“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吗?爸爸有权力,妈妈没有,所以妈妈得听爸爸的。”

    甜甜问,“那妈妈很想出国吗?因为那样可以离开爸爸?”

    南解意没法对女儿否认这个,那就太假了,她说,“没关系的,妈妈的想法不重要,妈妈会陪在甜甜身边呀,这样也很幸福了。”

    她女儿似乎有不同意见,她说,“但是妈妈现在不太幸福,我觉得是因为……”

    南解意含笑听女儿分析自己,但甜甜又把话咽了回去,一个欲言又止的小姑娘,这副小大人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南解意忍不住逗她,“是因为什么呢?嗯?因为妈妈离爸爸太近了吗?”

    甜甜摇头说,“不是的。”

    她很低声地嘟囔了几句,连南解意都听不清,随后又搂着母亲的脖子认真地说,“妈妈,等甜甜长大,我会带你走的,等甜甜有权力了,甜甜来保护你,甜甜来带你出国,好吗?”

    所有的孩子或许都曾对母亲许下这样的承诺,而大人在感动之余或许也会跟着自省,南解意忽然意识到自己让女儿担心了,她必定是表现得很脆弱,才让女儿感到自己要承担起保护母亲的责任。父母之间隐约的敌对,无能的母亲,都给甜甜带来了压力,她无法指望母亲,反而想要自己来完成母亲的愿望。

    这远比李奉冠的指责和说教更伤人百倍千倍,更让南解意难堪,他曾说过的那些话似乎正在被残酷地证实,全是对的,她连保护女儿,不,她甚至连给女儿一个和平的家长会都做不到,她非但没有保护女儿,反而成为伤害她的人,南解意说,“甜甜——”

    但甜甜并没有听她说下去,她想要保护母亲的同时也正否认着她的权威,唯有弱者才需要被保护,甜甜现在似乎是不那样听信母亲的话了,她搂着母亲的脖子,几乎是严肃地说,“但是妈妈,我现在还很小,我需要时间,在甜甜长大以前,妈妈能不能帮我?”

    “我不想要爸爸娶新太太——我也不想要弟弟妹妹。妈妈,我知道你很讨厌爸爸,但是爸爸挺喜欢你的呀——”

    她女儿拖长声音,软软地说,她的声音又甜又糯,语气还有些天真,带着些任性,“真的,我自己悄悄看出来的,我觉得……我觉得爸爸真的挺喜欢你的,妈妈,不然他为什么一直留着你呢?”

    为什么这么想呢?她并没有解释,说不定她分析中的逻辑比南解意所能想到的更直接而残酷,甜甜也并没有剖析母亲的心理,只是这样无邪地要求着,“这就和下棋一样,得遵守规则,是不是,妈妈?你不喜欢爸爸,可是爸爸有权力呀,爸爸能把权力分给甜甜,我不想他分给别人——等到将来爸爸老了,甜甜也长大了,我的权力就比爸爸多了,那时候我就带你一起走得远远的,妈妈,我们再也不见爸爸。”

    “但是……但是你现在要帮我,妈妈,你对爸爸好一些,别让新妈妈给我生弟弟妹妹,行吗?”

    南解意搂着女儿,怔然地望着她可爱秀丽的脸庞,甜甜是——这世上最可爱,最善良也最纯真的孩子,南解意知道她有多热情,她曾经多少次担心她会在淡薄的亲情和危机四伏的社交圈中受伤,她亲眼见证着女儿的蜕变,甚至是亲手杀死了女儿的纯真,如今她望着这样一只小小的,可爱的权力动物从壳里爬出来,挟着她完全无法阻挡的优势刺入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这是她的女儿,她的本性是那样的善良——她之所以变成这样,被迫在这样小的时候就接触这些,只是因为南解意把她生在了这样的家庭里,却完全没有能力保护她。而甜甜之所以变成这样,这样热切地接触权力,只是因为她想要保护母亲,她要完成母亲的心愿,带她离开这个地方,这是她唯独能想到的方式。

    南解意突然想起方清宁的话,‘你帮我祈祷下宝宝不是事业咖’——其实方清宁也担心,她怕儿子有雄心,却因为他们夫妻俩耽于玩乐,起点比别人低。做父母的总想把最好的给孩子,最次也不能成为拖累。

    她好像第一次被人从最深的水里拎出来,新鲜空气像刀一样割着她的皮肤,痛彻心扉的同时却也有一种痛快的清醒,不知为什么,南解意的胃反而不痛了,她终于必须去面对李奉冠,去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这一切不再像之前那样,让她无意识中极度焦虑。

    “好。”她柔声说,挽起甜甜的鬓发别到耳朵后头去。“妈妈答应你,不会有新妈妈,甜甜会是爸爸唯一的孩子。现在你该睡觉啦,妈妈给你唱安眠曲,好吗?”

    甜甜点点头,乖乖地闭上眼,揪着妈妈的衣角,在南解意轻柔悦耳的歌声里,和所有童话故事里的小公主一样,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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