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 山河故人

    这一日天蒙蒙亮，灵隐山山门下的石径上就多了个小乞丐。这小乞丐约莫五六岁的样子，身上的衣服已经磨成了布条，松松垮垮的罩在他身上。行动间，能见着内里瘦骨嶙峋的小身子。

    山里露水重，长了苔藓的青石阶滑的很。这不，小乞丐才爬了几步，正想着坐下歇一会，谁知一个没坐稳，身子一翻就往下滚了数阶，将个黑兮兮的小手挂了数道口子。

    大概是真的力竭了，他顾不上满身的疼痛，趴在地上好一会后，这才慢慢的坐了起来。遥看着山腰上的山门，眼里有着丝丝无力。似是想到什么，小家伙很快又振作了起来，将腿上的衣服撕下两条，小心的将手包扎了下，这便又开始往上爬。

    等他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正要站起来同那位胖乎乎的守门修士问声好的时候，一只白色的大鸟忽然朝着他扑来，他忙蹲了下来。谁知道那大鸟猛的扇起翅膀，掀起的大风立时将他甩向了山下。他惊恐的张大了眼，看着那只追过来的大白鸟，想着这一次自己恐是要被摔死了。

    “燕师叔，这，这...”金大海颇有些不忍的看着那飞出去小乞儿。

    “嗯？”燕婉淡漠的看着金大海。

    “没，没事。”金大海顿时闭了嘴。罢了，不过是个小乞儿罢了，何必为着他去得罪这位最近风头颇盛的师叔。说起来也是那小子倒霉，这叫白翎的凶禽原只是想吓吓他，谁知道那小子以为白翎要啄他，所以吓的趴下了头。让那凶禽误以为他要还手，这才动了怒，将他给甩到了山下。

    ...

    “阿云，快看，山上掉下来个脏娃娃！”屠龙身子一甩，尾巴就将快要坠地的小乞丐给接住了。

    “可真是瘦，可怜的呦！”屠龙俯身瞧着被自己放在地上的小乞丐道。

    “神龙？”小乞丐睁大了眼道。或许是因着屠龙救了他，所以他倒并不怎么怕屠龙。

    “威风不？”屠龙听了很是欢喜，高昂着头问。

    “威风，真威风！”小乞丐呐呐的道。

    “你叫什么名字？可是来拜山的？”云草看着小娃有些熟悉的眉眼方问。

    “我叫乐康，我要进灵寂宗找人。可惜还未到山门前，就被一只大白鸟给扇飞了。”乐康很是伤心的道。

    云草心中一动，稳了稳心神方问：“你要找谁？”

    “她叫云草，是阿娘的好朋友。”乐康瞅了云草数眼方道。

    “你可是认识我？”云草轻叹了声方问。

    “我在阿娘那里见过你的画象，你就是云姨？对不对？”乐康有些期盼的道。

    “嗯。你阿娘呢？”云草抱起他问。

    “阿娘死在了路上，阿爹也不知道去了哪？如今就剩我一个了。”乐康愣了一下，这才抱紧云草的脖子哭道。

    云草拍了拍他的背，这方劝他道：“不怕，还有云姨呢。”

    “阿云，你认识这脏娃娃？”屠龙一头雾水的道。

    “故人之子。”云草点点头，这才又对乐康道：“带我去见见你阿娘。”

    “嗯。”乐康哭着点点头。

    在乐康的带领下，云草很快就在南屏山脉附近的一座小山洞里见到了黄娇杏。彼时，她的身子已经僵硬，直直的躺在地上。除了一身陈旧的衣裳，什么也没有。

    “自阿爹失踪以后，阿娘的旧病就复发了，但她还是带着我四处找阿爹。后来，听说了您的消息，她便想将我送到灵寂宗托付给您，她自个再去找爹爹。可还没走多远，我们就遇见了几个打劫的，阿娘虽带着我拼死跑了出来，身子却是越发的受不住了，于几日前就去了。阿娘死前嘱咐我，让我早些去灵寂宗找您。我原是早一天就出发了，可是我不认得路，在山里绕了一天才找到隐灵山。又因着每日里只吃了点野果，没多少力气，所以今日才到。”乐康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哭着道。她娘早些时候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一边拼命赶路，一边告诉她她死了后他该怎么办？

    云草听了沉默了半响，这才吩咐屠龙去十方镇买副棺材。

    在为黄娇杏擦洗了一翻后，又为她换上了一身自己没穿过的新衣裳，这才摸着乐康的头，看着地上的黄娇杏道：“我会照顾好他的，也会帮你找乐师兄，你放心的去吧。”

    待屠龙带回了棺材，她这才带着乐康将黄娇杏葬在后山的山腰处。彼时，山坡上开满了八月菊，瞧着热闹的很。陪着乐康在坟前待了半日，她这才带着乐康到了隐灵山山脚下。

    “乐康，你可愿意加入灵寂宗？”云草郑重的问道。

    “我愿意。”乐康忙点头。

    “那你可愿重新爬一次这青云路？”

    “我可以吃饱了再爬嘛，我如今又饿又累。”乐康看着遥遥不可及的山门道。

    “这是自然，你可喜欢吃鱼？我这里有一些苦乐鱼，吃了可就不难过了。”云草说着坐到旁边的一颗大石头上，手一挥，面前就多了炉子和锅子，以及数条苦乐鱼。这些苦乐鱼是三花送给他的，至于三花是从哪里来的，自然是从翠云的喜宴上抢来的。

    “真的吗？我只听说过忘忧草可忘忧，却没听说过苦乐鱼？”乐康睁大眼说。

    “是真的，我可是吃过的。苦乐鱼，可不就是吃进去乐排出去苦。”屠龙伸着脖子道。

    “原来如此。”乐康乖乖的点了点头。

    谁知道，等鱼熟了以后，这孩子吃着吃着就哭了，只听他道：“云姨，为什么我吃了苦乐鱼，心里还是觉得难过？我想我阿娘。”

    “你多吃点，兴许就开心了。你若是想你阿娘，日后就去多看看她。她就在那里等着你，你什么时候去她都在。她太累了，得歇歇。”云草摸摸他的头道。

    “哇...阿云，小乐康真可怜。我也好想哭，我想起神君死的时候了。”屠龙用爪子抱着云草的脖子，将自己的大头压在她肩膀上道。

    “别哭了，你可不小了，小乐康会笑你的。”云草扒开他的大脑袋道。

    “云姨，屠龙是想起他娘了吗？”乐康抹了抹眼泪才道。

    “不是，那是他先主人。快吃吧，他过会子就会好的。”云草憋了眼屠龙方道。

    “多吃点苦乐鱼，心里就不苦了。”乐康夹了一块鱼放到屠龙的大碗里才道。

    “还是小乐康心疼我。”屠龙不好意思的道。

    云草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想着小乐康被甩下山门的事。看来她不在的这些日子，宗里的变化甚大，他们灵寂宗这样的小宗门，也有了视人命如草芥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