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片
与植物店富有生活气息相比，赵三两家里的氛围，就像昼夜来临时的气温，突然降至冰点。 客厅饭桌上。 穿着幼儿园校服的小女孩，一个人端坐在椅子上安静吃着饭。 而赵三两老婆偶尔用关切眼神注视一下自己的女儿，其余时间都形同单身般自顾自吃着，不仅没有其他母亲对孩子宠溺喂饭行为，就连謩謩嘴角沾着一粒米饭，也没有主动伸手拿掉的意思。 大概是培养孩子独立自主能力。 用一次性水杯倒了一杯啤酒，赵三两一边喝着，一边不禁摇摇头。 教育的根本，就是相互传递爱。 爱父母。 爱国家。爱花花草草。 爱小动物。 相反“寝不言，食不语”的教育方式，就像酷刑加身般痛苦。 尤其謩謩才五岁，正值一个孩童多动多闹的年纪，用这类封建社会才有的古板方式教育，确实过分了。 不可否认，赵三两老婆事业做得很成功。 在不靠外力帮助下，一个女人开一家设计室，年薪上百万，确实值得称赞。 但她拥有和许多女强人一样通病。 能经营好自己的事业，却无法兼顾自己的婚姻，以致她的婚姻生活一团糟糕。 在成功和失败这两种极端因数压迫下，导致她不免将工作中的盛气凌人，附加在生活中，连带教女儿也像教员工，变得苛刻无比。 放下酒杯。 赵三两伸手拿起桌上一只大闸蟹，在他老婆瞪视下，剥开蟹壳，将露出蟹肉的蟹爪放在謩謩嘴边。 “吃吧” 与大鹅相处四年，甚至有时候大鹅尿裤子也是他换的。 应该也算会带孩子。 可大鹅是皮糙肉厚的男孩，随便怎么折腾，不要人哄，过一会自己就会笑起来。 謩謩不行。 她是个小女孩，所以赵三两尽量放低语气，面部表情也最大限度做到温柔一点。 謩謩抬起娇俏的脑袋，看看赵三两，又看看她妈妈，仿佛在衡量着什么，最后还是面前蟹肉胜过一切，张开红润小嘴，咬住蟹肉吃了起来。 “不要忘记你的位置” 一张纸条随即推到赵三两面前。 赵三两老婆眼神透着怒意，好像对赵三两擅自改变她教育孩子方式的行为感到气愤。 “我什么位置？” 赵三两看了他老婆一眼，嘴角泛起嘲意，道“在我们没离婚前，我是你老公，也是謩謩爸爸，这就是我的位置” 拉过椅子坐到謩謩身边。 或许因为赵三两老婆和前夫高颜值遗传，謩謩长的很好看。 白净的瓜子脸，一双水灵灵大眼睛，鼻子很秀气，倒很像赵三两老婆，加上一头可爱的“自来卷”长发，完全符合赵三两心目中贴心小棉袄的形象。 这就是他的女儿。 虽然是暂时的，但赵三两还是很喜欢。 毕竟大鹅那兔崽子闹的他心力憔悴，短短四年时间就击垮他对儿子的美好憧憬。 反而对女孩依旧念念不忘。 等年老退休后，煮一杯好茶，邀三两个老友，闲坐庭院缅怀过去时，远远就看到女儿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回来，然后贴心喊了一声“爸”。 那一刻心灵产生的舒畅和满足，根本不是钱可以替代的。 女儿是关键。 有了女儿，逢年过节才有礼品。 这是重点。 “我爸爸死了” 謩謩用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看着赵三两，张开小嘴忽然怯生生道。 一瞬间空气凝固。 赵三两剥大闸蟹的手，也像雕塑般静止不动。 沉闷的客厅。 压抑的氛围。 这一切都让赵三两精神恍惚，尤其謩謩说她爸爸死的时候脸上的那种黯然，更让赵三两呼吸不畅，心脏产生窒息的痛楚。 过了半晌。 赵三两才微微稳住心神，然后转头，眼神冰冷的看向他老婆，咬牙切齿道“你有病啊！为什么将自己痛苦强加在孩子身上，她这么小”。 别以为孩子小，就不懂事。 也许她对生离死别的认知还不深刻，但对自己的父母，已经能明白“死”和“再也见不到”是画上等号的。 尤其謩謩所表现出的神色，更让赵三两清楚感知到她是明白的。 如果謩謩口中的爸爸是指他，赵三两并不介意。 但显然不是。 爸爸指赵三两老婆的前夫。 “与你无关” 纸条随即递过来。 “你他妈真是病的不轻” 赵三两第一次发现这世上竟有这样为人母亲的女人。 人间有幸事，就有不幸。 但请别将不幸告知给孩子，因为孩童内心空间是有限的，塞满了悲伤，就装不下多少美好事物。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单亲家庭成长的孩子，性格偏激，内心阴暗的主要原因，如果换成赵三两，绝对告诉謩謩她爸出国工作，等她长大就会回来。 有时候善意的谎言，往往能温暖一个人内心。 欺骗不仅仅是道德瑕疵，在恰当的时机，往往是一种美德。 “謩謩，你爸爸就坐在你面前，你没看到吗？” 赵三两没理会她老婆的怒视，低着脑袋，嘴角含笑的剥开蟹壳，用筷子夹起蟹黄放在謩謩的嘴里，道“他正在喂自己女儿吃饭，他女儿长得很好看，你一定见过” 謩謩那双大眼睛忽然望着赵三两。 “就是你啊，爸爸没有死，因为爸爸惹你妈妈生气，她才骗你的” 赵三两声音微颤。 生怕自己刚才对他老婆的凶怒，影响到孩子对他的感官，语气放的很轻，道“妈妈不喂你吃饭，爸爸喂你” “謩謩，妈妈带你去洗澡” 赵三两老婆打断赵三两与她女儿对话，砰地一声扔下筷子，不由分说将没吃完的謩謩拉回房间。 “做老婆，你失败，做为母亲，你同样很失败” 赵三两提着啤酒瓶连续灌了几口，然后点燃一支香烟，刚抽一口，想到孩子一会洗完澡出来会吸到二手烟，抬手将烟头按在螃蟹壳上掐灭。 晚上。 书房灯亮了起来。 小女孩謩謩怀里抱着一包薯片，孤零零坐在沙发上看着动画片。 “不给周叔周婶带，自己还不是没尽到责任” 赵三两对自己老婆很是嗤之以鼻。 小女孩和男孩的喜好不同，謩謩看得是喜羊羊和灰太狼，赵三两原本打算回次卧睡觉，但在跨进房门的刹那，又折身坐到謩謩身边。 謩謩很安静。 看动画片不笑，也不闹腾。 恰恰就是这种安静，让赵三两内心有些心疼，指着謩謩抱在手里的薯片，笑道“能不能给爸爸吃一片？就一片” 爸爸不是真的爸爸，但拿了结婚证，就相当于后爸。 后爸也是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