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她转身要走的时候,韩晏氏抬头,把另外那件品红的对襟上衣也递给她,淡淡地说:“这也是你的,照着你的身形改的,别人也穿不了。” 说完就走。 姜宜凝默默收回视线,回到自己房间,顺手把门给闩上了,然后开始脱衣服,打算要换上这两件新衣服试试。 她刚脱下她那件白色大翻领上衣,突然听见房门咯吱咯吱作响,好像有人在外面企图推门。 幸亏她刚才把门闩上了。 如果没闩,这门随便一推就开,那她可就是“春光外泄”了。 虽然她里面还有胸衣,不至于真的就被人看了,但在刚过去的旧社会,女人露个胳膊那些遗老遗少就恨不得把你沉潭…… 姜宜凝飞快把那件浅蓝印白色玉兰花的对襟上衣穿在身上,来不及扣上那些繁琐的盘扣,只捏着胸前的对襟,紧张地问:“……谁在外面?” 外面的人推了两下推不开,才期期艾艾地说:“我……我是子华,表妹你在屋里吗?我听说你有事要找人帮忙,我来问问你。” 姜宜凝脸色有些不好看。 就算是要来帮忙,怎么一声不吭先推门啊? 难道不是应该先敲门得到允许才能进来吗? 如果她一时大意没闩门,今天这事儿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姜宜凝心里不太高兴,声音越发淡了下来,说:“谁告诉你我有事要找人帮忙的?” “我姆妈说的……”韩子华的声音压得很低,老实又郁闷的样子,好像谁欺负他了。 姜宜凝气不打一处来。 居然是韩晏氏! 她是想干嘛?! 第40章 这里不能长住 韩晏氏明明知道姜宜凝在房里换衣服,还让她儿子过来推门,她没教过她儿子进别人房间要先敲门吗? 姜宜凝把这件事记在韩晏氏头上。 她没对韩子华发火,也没开门,声音清冷地说:“我这里不用人帮忙,谢谢你了。不过,下次去别人房间,记得要先敲门,不是推门。” 韩子华闹了个大红脸。 他之前看见姜宜凝的房门关着,根本没想过要进来,只是在房门外等着。 是韩晏氏示意他推门进去,他才推的。 他还年轻,从来没有离开过家,家里谁的话他都听,是个没什么主见的男人。 再说他们家里都这样,大白天的,谁会关门啊? 结果没想到姜宜凝大白天还把门闩了…… 韩晏氏也没想到姜宜凝居然还记得闩门,心里很是忐忑不安,只好出声说:“宜凝在里面吗?阿拉这里不兴大白天关门的。” 姜宜凝有些火大,但是牢记寄人篱下的时候,该低头还是得低头。 她忍了又忍,才淡声说:“我在换衣服呢,不然不会关的。” 韩晏氏嘴角勾了勾,两手紧紧抓着身前的围裙,轻声细语地说:“宜凝,侬表哥还在外面呢,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表姨知道侬是无心的,若被别人听见,还以为侬这是对子华有意思呢……一个大姑娘,换衣服这种话可不好当着男人的面说。” 韩子华的脸顿时红的不能看了,就跟喝了三斤白玫瑰酒一样。 他猛地冲出大门,跑到外面去了。 姜宜凝听着更恼火,一时也不想穿韩晏氏改的衣服。 她皱着眉头脱下那件浅蓝印白玉兰花的对襟上衣,换上自己昨天在市里新施百货买的上衣。 那是一件洋装款式,不过布料很普通,只是深蓝色的阴丹士林布,最便宜的那种。 然后也换上了浅色的洋装裤子,拉开房门,把韩晏氏改的两件衣服塞回到她怀里,淡淡地说:“这两件衣服我穿不了,谢谢表姨,您再改改给子英穿吧。” 说完又回屋里,把房门再次关上了。 韩晏氏张了张嘴,想跟姜宜凝解释一下,但又觉得脸上下不来。 在堂屋里站了一会儿,直到姜老太太又走进来,她才忙把两件衣服送到姜老太太面前,一脸尴尬地说:“姆妈,宜凝说这两件衣服她穿不了,那就还给侬了,要不要再改回来?” “穿不了?怎么可能呢?侬手艺不是顶顶好吗?宜凝的尺寸侬弄错了?”姜老太太很是惊讶,从她手里接过两件衣服,走到姜宜凝的房门前敲了敲,说:“宜凝,盖医棚的人找到了,他们过一会儿就来帮忙。” 姜宜凝坐在窗下,正在擦拭自己的针灸针,一边在想,这里不是她和锵锵可以长住的地方,她还是得去市里。 但她不能马上就走,得等这件事过去了,就连韩晏氏都不会联想到这件事上,才能走。 她拿定主意,又坐了一会儿,听见姜老太太的敲门声和说话声,才把针灸针放回针盒里,再放到自己刚买的医箱中。 锵锵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一脸担忧的看着姜宜凝。 他似乎有种小动物般的直觉,能够感觉到姜宜凝情绪的变化。 他没有说话,爬到床边,找到自己今天要穿的衣服,一件件穿起来。 虽然才三岁,穿衣服裤子和鞋子的姿势已经很娴熟了。 姜宜凝也没有去帮他的意思,一直等他穿好了,才起身拉开房门,对门口站着的姜老太太笑着说:“三姑婆,这么快就找到人了?” 她没事人一样的笑容,让站在姜老太太背后的韩晏氏微微一怔。 姜宜凝也没看她,笑着跟姜老太太解释:“这两件衣服我确实穿着不合适,三姑婆还是留着给子英吧。再说我要开始给人看病,这两件衣服的料子太好了,我穿着没法工作,您给子英留着压箱底吧。” 姜老太太看见姜宜凝身上穿的衣服,跟乡下的样子不一样,都是市里人穿的洋服的样子。 她上下打量姜宜凝,笑着说:“宜凝侬这套洋服真是好看,看来宜凝是不适合阿拉乡下的衣服。” 姜宜凝低头看了看自己,心想这是最普通,最便宜的阴丹士林布,就是样子是西式上衣和裤子,但和中式的衣服比,也没有谁更好看的意思。 因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比如桔子和苹果就不能放在一起比,两种不同的水果,怎么比质量高低呢? 姜宜凝也没多解释,依然笑着,客客气气地说:“三姑婆别这么说,我喜欢你们这种衣服呢,等我以后挣钱了,买两匹好布做几件对襟衫过年穿。” 姜老太太感觉到姜宜凝的礼貌中带了一点点疏离。 不像开始的时候,她虽然也是很有礼貌,但是却没有这种无形的隔膜。 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现在也不是追问这些事的时候。 她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因为给她们盖医棚的人已经来了,正在院子外面叫她。 姜宜凝忙跟姜老太太出去。 韩家的院子里,呼啦啦站了十几个人,大部分都是二三十岁的壮劳力,也有少数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领头的人就是韩氏的老族长。 赶牛车的老韩头也跟着跑来了。 韩老族长笑着对姜宜凝说:“听说姜同志还能看病,要搭医棚,这是积功德的好事,所以阿拉村里会盖房子有泥瓦匠手艺的人都来了,帮姜同志这个忙。” “那真是太感谢了!”姜宜凝双手合什向他们表示感谢,笑着说:“我不白耽误你们,我给你们工钱。你们一般都是怎么收钱的?” 韩老族长忙摆手说:“这不行这不行!积功德的事,收钱就没功德了。姜同志给阿拉一个机会吧!” “你们这样,我心里过意不去啊。”姜宜凝十分歉疚,总觉得占了这些淳朴村人的便宜。 可是这些来帮忙的人真的拒绝收钱。 在大部分人心里,能给一个郎中盖医棚,那真是很有排面的事。 说出去别人都能高看他们一眼。 姜宜凝却真的不想让这些人做白工。 最后她想出一个办法,说:“要不这样吧,等下把你们的名字记下来,等以后你们家里有人生病,来我这里看诊,我给你们每一家五次免费资格。” “……什么叫免费?”老韩头跟姜宜凝比别人熟悉些,因此先大大咧咧问了出来。 姜宜凝笑着说:“就是不要钱的意思。你们今天来帮我盖医棚,你们不收工钱是你们的好意,但是我不能白白占你们的便宜。所以以后你们的家里人来我这里看病,头五次不要钱。” 说着,她跑到屋里,找到昨天在市里买的文具,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铅笔,出来记那些人的名字。 那些人一听全家能免费看病,还有五次几乎,一个个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本来有极少数人是被韩老族长硬拉过来的,其实心不甘情不愿。 现在一听姜宜凝这么说,顿时来劲儿了。 在姜宜凝那里把全家的名字都写上之后,就热火朝天的开始干活。 姜宜凝这边又拿着那个笔记本,去那些人家里,找到他们的家人,让他们在名字后面一一摁上手印。 这样就不用担心有人冒名顶替了。 因为她根本不认识这些人,只能用这个方法做一下风险管控。 给她帮忙的人有了前所未有的积极主动性。 一个看上去像模像样的医棚只用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时间就盖好了。 如果不是时间紧迫,这些人恨不得给姜宜凝的医棚用上砖瓦,而不是土胚墙和稻草屋顶。 姜宜凝却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关键是这医棚三面都有窗,一面有门,通风特别好。 当然,冬天的时候,估计也挺冷的,得在里面放上一盆炭火。 而且这个医棚的占地面积比较大,居然还被巧手工匠在里面用一道秸秆墙隔成里外两个房间。 外面的房间就是坐诊看病的地方,里面那间甚至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桌子。 姜宜凝真心觉得,她可以带着锵锵在这里住下了。 这个医棚就在韩家的院子里靠近院门口的地方,进门之后左转就是了。 然后韩老族长还找人给她做了个牌匾,上面写着“姜氏医馆”四个大字,就挂在那医棚面对村里那条青石板路的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