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平等
大将军卫青收到了皇帝赏的猪肉, 史瑶也收到皇后赏赐的丝绸绢帛。 皇后所在的椒房殿也在未央宫内, 离宣室殿并不是很远。皇帝膳房内宰了三头猪, 猪毛还没脱, 皇后就收到消息, 猪是太子从城外拉来的。 皇帝赏太子一头猪, 太子给她这个母亲一半, 儿子孝顺,皇后高兴,就把少府送来的夏布挑出一半赏给史瑶。 皇后本想送到长信宫, 继而一想,太子十分喜欢太子妃,天天晚上歇在长秋殿, 皇帝也很是喜欢太子妃诞下的三个嫡子, 就命云圆把布送到长秋殿。 云圆到长秋殿时,史瑶正在庖厨里打量半扇猪肉, 顺便和厨子讨论如何食用。 史瑶出来收下布, 就命蓝棋送送云圆。 云圆转身离去。史瑶突然想到一件事, 又叫住云圆, “你先别走。” “太子妃有何吩咐?”云圆问。 史瑶:“我听说有些地方的人每年五月初五都食一种叫‘角黍’的食物, 是用菰叶包的。去年五月初五,我身子笨重, 精力不济,忘了宫里有没有做‘角黍’。”说着话转向厨子。 “有做, 太子妃没吃。”厨子道。 史瑶:“我今年想吃, 你们明天做角黍时在角黍里包一块猪肉。云圆,回去问问母后喜不喜欢,如若母后喜欢,待明日煮好,我亲自给母后送过去。” 云圆现在就想问,角黍里包猪肉还能吃吗?不过,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哪怕她是椒房殿内的女官,和太子妃比起来,也是云泥之别,“婢子谨记。” 史瑶“嗯”一声,冲蓝棋使个眼色,蓝棋这才送云圆出去。 云圆走后,史瑶命厨子把猪蹄膀和排骨剔下来,红烧猪蹄膀和排骨留做角黍馅,又命厨子割掉几斤瘦肉和五花肉留着晚上吃。 随后史瑶又令厨子去拿几块冰,把剩下的猪肉放在冰里,留着明日食用,毕竟是太子养的猪。如若是太官令送来的猪,史瑶会把剩下的猪肉赏给身边人。 翌日寅时两刻,东宫的厨子全部起来,几十人齐动手,一刻就包出上百个角黍。随后就放在铁锅和鼎里煮。 卯时三刻,太子睁开眼闻到一股浓香,起先以为鼻子出错,揉揉鼻子,香味更浓了。太子拍醒身边人,“早上做什么吃的?” “不知道。”史瑶嘟囔一声,拉起被褥蒙上头。 太子顿时明白,她根本没听清自己问什么,立刻想踹她。脚伸出去,改用手把人拽起来,“你昨晚刚到亥时就睡下,睡五个时辰还没睡饱?” “不是睡饱没睡饱啊。”史瑶揉揉眼,打个哈欠,“这样的天清晨睡觉最舒服了。” 太子朝她胳膊上掐一下,让她清醒些,“那你明天再睡,今天先起来。”怕史瑶不知道,又说,“今天是五月初五。” 史瑶瞬间清醒,“我的粽子。” “粽子?”太子正想喊人进来伺候,一听史瑶的话,干脆自己更衣,“什么粽子?” 史瑶:“妾身家乡的一种食物,和殿下这边的角黍一样。昨天晚上妾身吩咐厨子,今天早点起来蒸角黍,现在该蒸好了。” “难不成孤现在闻到的味道是角黍味?”太子仔细回想,“角黍没这么香啊。” 史瑶挑一件浅粉色曲裾,一边穿一边说,“那是因为殿下以前吃的和妾身做的不一样。对了,妾身命厨子做好几样,有猪肉角黍,有红枣,有鸡腿肉以及莲子,还有一种什么佐料都没加的白角黍。” “你真行!”太子算是服了,“一个角黍都能包出这么多样。” 史瑶连连摇头,道:“可不是妾身贪吃。这些角黍在妾身家常很常见,多数百姓都吃过。” 包粽子用的黏米,据太子所知大汉一般老百姓都吃不起,“你家乡的粽子是用黏米做的?” “是啊。”史瑶道,“在妾身家乡像东市、西市那种地方一年四季都能买到。” 太子知道史瑶家乡的人生活好,依然没想到还能经常吃到角黍。以小见大,太子不敢再问下去,怕史瑶说她一个小老百姓以前吃的都比他这个太子要好。 史瑶见太子脸色变了又变,关心道,“殿下怎么了?” “没事。”太子摸摸肚子,“有点饿了。” 史瑶打量他一番,不相信他的说辞,“殿下真没事?是不是不喜欢吃角黍?” “不是。”太子望着她,见她真担心自己,想一下,“你以前冬天也能吃到蔬菜,夏天能吃到冰饮吗?” 史瑶点头:“只要有钱,天天都能吃到。” “贵不贵?”太子问。 史瑶以为太子好奇,认真回想一下,“有贵有便宜。夏天买便宜的冰饮,一个铜板能买一份。冬天买便宜的青菜,一斤也就要两个铜板。” “真好。”太子由衷感慨。 史瑶笑道:“是挺好的。不过,妾身的父母眼中只有妾身的弟弟,在那边可以说连个亲人也没有,妾身宁愿呆在这里。”说着话突然闻到一股香味,“妾身也闻到了,殿下,咱们出去看看吧。” “这个味道不是角黍。”太子道,“孤感觉是烤肉散发出来的香味。” 史瑶仔细闻闻:“烤肉?妾身没命厨子做烤肉啊。” “孤说的。”太子道,“孤昨日在父皇那里吃的煮排骨挺好吃,就命厨子今日做一盘烤排骨,孤想知道味道如何。” 史瑶和太子在一块生活了九个多月,知道他饭量大,胃口好,吃多少都能消化,也就没说早上吃烤肉太腻,“那妾身叫阮书进来。”走到门口喊人进来伺候。 洗漱一番,史瑶和太子出去已闻不到烤肉味,估摸着烤肉已经做好。史瑶就吩咐宫人摆饭。 饭菜端上来,太子疑惑:“没有角黍?” “角黍要煮至软糯才好吃。”史瑶解释道,“妾身命厨子再煮半个时辰。”说着,看向太子,“殿下今日还出去?” 太子微微摇头,道:“今日哪都不去。” “殿下,太子妃,三位皇孙醒了。”闵画突然出现在门口。 史瑶的手抖了一下,夹的青菜险些掉在粥碗里,见闵画神色焦急,问道,“他仨是不是闹了?” “启禀太子妃,大皇孙要去庖厨。”闵画道,“奶姆说那边油烟味重,不让大皇孙去,大皇孙不高兴,腿乱蹬,不要奶姆抱他,要自己去。” 史瑶嗤一声:“瞧把他能耐的。站都站不稳,还自己去?叫奶姆把他仨抱过来。” “诺。”闵画转身跑去偏殿。 太子放下箸,道:“孤去看看。” “别去。”史瑶道,“妾身能猜出他为何闹。近来那仨孩子不乐意吃奶,要吃饭菜,大概是闻到角黍香了,想去看看庖厨里在煮何物。” 太子颇为惊讶,道:“他仨都知道饭菜好吃了?” “他仨吃过鸡蛋羹,比奶有味啊。”史瑶道,“如果他仨没吃过别的,给他美味的鹿肉,他仨都不屑一顾。”话音一落,奶姆抱着大郎出现在门口,“进来,把他仨放在我身边。” 闵画赶忙去拿一张席铺在史瑶身旁,奶姆把三个皇孙放下,闵画就带众人出去。 史瑶什么也没说,夹一块烤排骨送到大郎面前,“吃吗?” 大郎伸手就抓,手伸到一半转向史瑶,见其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些生气,放下小手,瘪瘪嘴,扶着二郎的胳膊转过身,给史瑶一个后脑勺。 史瑶顿时气乐了。 太子先是楞了一下,继而笑出声,还有点不太敢相信,“他这是看出你不高兴?” “他聪明着呢。”史瑶道,“他不一定知道我生气了,但他一定能感到我和平时不大一样。” 几个孩子聪明早慧,而他们又天天跟史瑶在一块,太子也没怀疑,道,“那现在呢?” “既然不闹,就先不管他。”史瑶道,“咱们吃饭吧。等一会儿叫厨子给他仨蒸碗鸡蛋羹。等他们吃好了,给他一个角黍,他也不吃。” 太子知道平时都是史瑶喂三个孩子吃东西,就说:“待会儿孤喂他们?” “行啊。”史瑶注意到二郎和三郎眼巴巴看着她,就问,“你俩是不是也想吃肉?” 二郎摇头,不敢。 摇什么头啊,你这么小又听不懂。三郎拽他一下,兄弟两个转过身,也背对着史瑶。 太子险些被猪排骨呛着,不禁说,“这仨孩子怎么这么有趣啊。” “以后会走了更有趣,吃饭的时候得把整个皇宫翻个底朝天才能找到他们。”史瑶怕太子往深了想,“到那时候妾身再揍他仨,殿下可不准拦着。” 太子:“他仨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调皮,孤和你一起揍他们。” 二郎抖了一下,大郎朝他腿上拍一下,抖什么抖,没出息。 三郎拉住二郎的小手,在他手上写,别怕。 史瑶和太子没发现,俩人边说边聊,饭后就去庖厨,叫奶姆进来照看仨孩子。 俩人到了庖厨,史瑶一边吩咐厨子做鸡蛋羹,一边拆开一个肉粽,见里面已软软的,递给太子,“里面是一块红烧排骨。” “猪排骨?”太子肯定道。 史瑶点头,“这个用麦秸绑的角黍里放的是猪腿肉,肥瘦相间,妾身觉得得比殿下手里的还要好吃。” 太子:“那你把那一个也拆开。”俩人刚才吃个半饱就不吃了,便是为了吃角黍。 史瑶也没让宫人伺候,自己拆开放碗里就去洗手。回来便看到两个粽子都只剩一半,不用想也知道是太子吃的,“味道如何?” “味道说不上来,挺好吃的。”太子指着包猪腿肉的角黍,“这个有点油腻,不能多吃。” 史瑶笑道:“不油腻也不能多吃。殿下,妾身打算每样拿两个,给父皇送十个,给母后送十个。再给三个弟弟每人送五个,再给舅父送五个。”看着太子说,“行吗?” “有何不可。”太子笑道,“北宫和舅父那边叫闻笔和莘墨送过去。” 史瑶点头,“那就再煮一会儿。现在都刚吃过饭,送过去也不想吃。” “听你的。”鸡蛋羹熟的快,太子洗洗手回来,鸡蛋羹就出锅了。太子也就没去庖厨,直接去正殿等着喂儿子。 太子脾气好,还有点怯史瑶,大郎对这两点很不满,可是一看到太子舀一勺鸡蛋羹,慢慢吹几下才给他吃,如此细心,纵然大郎对太子有再多不满,都讨厌不起来这个父亲,也不好给他甩脸色,非常配合的张大嘴。 二郎没这么多想法,太子把勺子递到他嘴边,二郎就啊呜一口吃光光。 父亲对上辈子的三郎来说就是两个字,也不知道别人的父亲是什么样,但他知道除了他现在的父亲,没有父亲会亲自喂孩子吃饭。 嫩滑的鸡蛋羹入口,三郎莫名想哭,怕太子以为他不喜欢,吸吸鼻子,再次张大嘴,要吃。 “别着急。”太子笑道,“鸡蛋羹有点热,我吹几下,你们再吃。”吹两下鸡蛋羹又担心鸡蛋羹里面热,慢慢送到三郎嘴里。 三郎吧唧吧唧嘴,咧嘴冲太子笑笑。 太子摸摸三郎的小脸,继续喂大郎和二郎。不大一会儿,一大碗鸡蛋羹就被仨儿子吃光了。太子见二郎还吧唧嘴,就问史瑶,“他仨没吃饱,不能再吃了?” “对,没吃饱吃奶。”史瑶道,“到八月十五再给他们断奶。” 二娃瘪瘪嘴,一脸的想哭又不敢哭。 太子见状,顿时乐不可支,“这孩子以前瞧着不甚聪明,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聪明了?” “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史瑶道,“每次吃完东西,他仨都眼巴巴看着妾身,希望还能再吃点。” 太子抱起二郎,用脸蹭蹭他的小脸,安慰道,“今天已是五月初五,离八月十五还有一百天,一眨眼就过去了。到那时候你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二郎咧嘴笑笑。 太子惊讶:“他听得懂?” “他听懂了吃。”史瑶道。 太子笑了,道:“真不愧是你母亲生的,跟你母亲一样喜欢吃。” “太子不喜欢?”史瑶问。 太子忙说:“食、色性也。没人不喜欢。” “那殿下还说我。”史瑶白他一眼,眼角余光瞥到杜琴进来,便问,“何事?” 杜琴:“大将军府的人口多,要不要再添几个角黍?” “不用。”往帝后那里各送十个,送去大将军府的必须得少于帝后,这种小心机史瑶不好直白说出来,“还有事吗?” 杜琴想说没有,其实还有,“卫长公主府呢?” “也不用。”史瑶道,“食盒都找出来了是不是?” 杜琴挑五个角黍放在小食盒里刚刚好,再加一个角黍都得换大食盒,所以才来问史瑶,“是的,六个食盒都洗刷干净了。” “那你看着时辰,巳时两刻就把角黍捞出来。”史瑶想一下说道。 杜琴应一声“诺”就退出去。史瑶等她走远,小声解释给太子听,为何只送给舅父五个角黍。 太子心细,也没想到这一层,听她说完,不禁打量起史瑶,“你以前跟孤说,你死之前还是一名学生,还跟着老师学文。你家乡的老师连人情世故都教?” 三个小孩齐刷刷看向史瑶。 史瑶心中一突,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妾身家乡的学堂和这边不一样。假如妾身家乡在东市附近盖学堂,周围的人都要去那个学堂学习。 “有商人的孩子,有将军的孩子,有士大夫的孩子,也有城内百姓的孩子。可以说一个学堂里什么样的人都有,要想和同窗处的好,必须得懂人情世故。” “照这么说,你们家乡岂不是人人,人人平等?”太子皱着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