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再见。” 夏耳从钟彦的伞下钻出, 双手搭了个雨棚在额前,飞快跑进陈岁怀里。 “陈岁!” 透明雨伞隔绝雨线, 她抱住他的手臂,抬头看他:“你来得好快呀, 我在这边想打车都打不到。” 陈岁的视线从钟彦身上收回来, 落在眼前这张娇憨可爱的小脸上, 淡淡地说:“嗯, 本来很多人在打车,我说我要接女朋友, 他们说‘这可耽误不得’,就把车让给我了。” 哪怕知道他在胡诌,夏耳还是忍不住笑, 说:“那我们回去打不到车怎么办,你还能去跟别人说说么?” “恐怕下场会很惨。” “为什么?” “因为我女朋友太漂亮了, 别人看到会因妒生恨。” “什么鬼啦!” 夏耳笑个不停, 去打他的胳膊, 他也不躲, 没什么情绪的, 乖乖任她打。 她点开打车软件, 看到前面排队人数几十人, 又看了看一辆辆从面前飞驰的满载出租车,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要不……”夏耳晃了晃他的手臂,“我们坐公交回去吧?” “可以。”陈岁语气平淡地应, “早点回去。” 夏耳大学时就来过这边,知道该坐哪路公交,她牵着陈岁的手,带他往前面走。 陈岁回头,夏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背后只有华瑞的大楼,她问:“你在看什么呀?” “没什么。”陈岁回过头,表情寡淡,“走吧。” “哦。” 夏耳暗暗拧眉,感觉陈岁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 这个时间,等公交的人也不少,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车轮飞速碾过水面,带起一片水声。 海城绿化很好,路边种满了香樟树,绿叶经雨水冲刷,更显绿意盎然。 自行车道上穿着雨披的外卖骑手,冒雨骑共享单车的上班族,赶着送快递的电动三轮车,看到他们,你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城市是因为什么得以运转。 等车路人站在雨棚下面举伞玩手机,偶有公交车过来,人们赶紧收起手机,有序排成一队。 公交停下,举伞的人上去一批,又下来一批。 人人脸上都写繁忙和淡漠。 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容纳了形形色色的人,有人富有,有人贫穷,有人心怀梦想,有人为生计拼搏。 夏耳开始享受这种冷漠感,没有人认识你,也没有人会注意你,排斥又包容。 要等的公交不久就来了,夏耳跟陈岁上车,果不其然没有座位。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站在一处,陈岁扶着吊环,她扶着他。 车厢不算挤,可也绝对不宽敞,夏耳抱住陈岁的手臂,车子启动,她听着公交车报站,兴致勃勃地踮脚,在陈岁耳边小声耳语:“我第一次在海城坐公交,听见公交车用海城话报站,我听不懂,还以为是在用英语报站。” “后来才听出来是海城话,觉得好有趣哦,报站都要用三种语言。再一想,也许这就是大城市吧,便民且文明。” 夏耳跟陈岁分享今日份毫无营养的废话,陈岁静静听着,也没回应。 “对了,你是不是还没有吃饭?待会下车先陪你吃点什么吧。” “出来之前吃过了。” “真的吗?你都没给我说。”夏耳很感兴趣,“你吃的什么?” “……随便吃的。” 他很少给她这种模糊的答案,夏耳觉得哪里怪异,难道是她今天下午一直没陪他,他不开心了吗? 想到这儿,夏耳稍微松开他的胳膊,改去环住他的腰,在公交车上放肆地抱住他。 多抱抱他,总该行了吧? 陈岁身子一僵,他松开吊环,把她的手从腰上拿下来:“我身上湿。” “啊。”夏耳听话地站在一边,不抱了。 夏耳想着他身上衣服确实微微潮,说:“这伞太小了,你该买大点儿的。” 他不让抱,她就真不抱了,陈岁血液不畅,说话不觉沾了些刻薄:“多大够大,要不我去跟刚才那男的换换?” “啊?” 夏耳怎么都没把“那男的”这个称呼跟钟彦联系起来,毕竟也不会有人这样称呼钟彦。所以她下意识就以为陈岁说的是别人,比如方才等公交时看到的某个路人? 她搞不懂陈岁怎么语气突然就这么冲,可能是心情不好吧,也是,下大雨还要打车接别人,心情肯定好不了。 她压下心底那一点点点的委屈,说:“待会下车要是雨还没停,就再买一把吧,我们一人一把,你就不会淋湿了。” 陈岁没吭声,只是站在那。 夏耳摸不着头脑,不懂他今天怎么这么冷淡,想着他可能需要一个人静静,于是就没再去抱着他的胳膊,抓起了旁边的栏杆。 后半程谁都没再说话,到站后,二人先后下车,雨果然还在下,甚至还大了不少。 夏耳站在雨棚里,指着不远处的便利店,说:“我去再买把伞吧。” 她刚要走,陈岁一把扯住她的腕子,把她扯到身前。 他单手搂住她的肩头,撑伞带她往酒店方向走。 “诶诶诶!”夏耳莫名,余光见到透明雨伞倾斜,她被完好地遮挡在雨伞之下,他的大半肩头露在外面,才走了这么几步,他的肩膀就已经有些湿了。 她把他的手臂推回去,雨伞也因此平衡,她不由得拧眉:“你干嘛啦!” “怎么,我给你打伞都不行?” “这伞太小了,我们两个人不够撑,我再去买一把。” “呵,都不想跟我在一把伞下了是吧。” “……”夏耳搞不懂他好端端在做什么:“你好莫名其妙诶。” 雨势渐急,雨伞被浇得哗哗作响,他不动声色把伞移向她那边,抿唇:“你不跟我打一把伞,却能跟别人打一把伞?” “那你这伞不是太小了。” “你就不能抱紧点?” 夏耳有点委屈地看着他:“你不是不让我抱……” “……” 陈岁狠狠噎住,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把伞塞进夏耳怀里,转身走进雨幕中。 “哎!”夏耳急了,举着雨伞去追他,把伞举过他的头顶,“你别这样,淋湿了会感冒的。” 陈岁见她一味给自己打伞,自己在挨浇,于是纠正她的手腕,让她更多倾向自己那边。 夏耳受不了他冷脸,心里有点难受,她直接把伞丢了,让两个人都淋在雨里。 “现在行不行?我们公平一点,谁都不打伞。” 雨伞向上,像一只透明的敞口大碗,很快蓄了浅浅一层雨水。 她额前的刘海都被打湿了,陈岁不忍心,把伞捡起来,撑在她头顶:“是我不好,你别不高兴。” 听见他哄她,她那股委屈劲儿一下子涌上来了:“那你为什么不高兴,我也没做什么,我只是担心你会被淋到,想着我们一人一把伞都会好一点,你干嘛那样……” “我想让你跟我打一把伞。” “我不是说了,你的伞太小……” “那你为什么跟那男的打一把伞,因为他伞大?” “什么那男的……” 夏耳刚要反驳,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在华瑞楼下,是在别人的伞里。 “……”她实话实说:“可是他的伞就是很大,而且我们是有距离的。” 陈岁血液凝滞,呼吸不畅到了极点。 他沉声说:“所以你就跟他打一把伞吗?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给你打伞?无事献殷勤,肯定有问题。” “我也没想到他会给我打伞,我以为他是给他自己拿的啊。而且他离我那么远,一直很绅士,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绅士?他不绅士一点,怎么让你放松警惕?” “你不要把别人想得那么坏好不好?” “?”陈岁气得快疯了:“你还护着他?” 夏耳没想到陈岁居然这么不可理喻,她噎了下,积压在心底的话,借着现在上头的机会,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她眼眶微热,微微仰头看陈岁:“我怎么护他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且,我这叫护吗?你还帮杜雨薇打架,你才更护着她吧。你为了她被开除了都没说什么,我只是说两句实话而已。” “这跟杜雨薇有什么关系?” “可是本来就是事实啊,要不是你护着她,她男朋友劈腿,你打了她男朋友,她也不会喜欢你,还追你追到大西北来。跟杜雨薇比,钟总只是出于绅士风度帮我撑伞而已,算得了什么?” “我打她男朋友,跟那个男的,这是两码事。” “确实两码事,杜雨薇喜欢你,钟总才没有喜欢我。” “那男的既然绅士,为什么不再另拿一把伞给你?非要跟你撑一把?” “那你呢,你为什么给杜雨薇打架?她男朋友劈腿,跟你完全没有关系不是吗?” 雨伞都在她的头上,他已经被淋湿了。 就像一只被雨完全打湿的大狗。 “我动手,跟杜雨薇没关系。”雨水浇在他的睫毛上,他静静在雨中解释,“我那时发现陈广又在出轨,他以前说他会断掉这些关系,不再做这种事,可是他骗我。我妈每天等他到半夜,我早上起来上学,看到我妈睡在沙发上,她在客厅等了一夜。” “我到学校听见杜雨薇在哭,后来听人说是她男朋友喜欢了别人,把她给甩了。我听得来气,把他当陈广给打了,就这样。” 夏耳心头一松,她本想说,那杜雨薇问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说? 转念一想,陈广这事毕竟不光彩,他回织女镇后,连差点撞破陈广好事的自己都没说,又怎么会跟杜雨薇说? 压在心底的大石头被人轻轻移开,那些不高兴的情绪全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