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士兵们顿时喧哗了起来,昨日来袭,明明见了那岛上的防事全无,才是一夜功夫,不见运木海船,不见援兵,怎么就突然起了这满岛的新牌楼,这只怕是鬼神相助。兵士们想到这里,都是惊慌失措,军心更是不稳。 也是这时,扈图等人紧锣密鼓地筹集了好些日的船队,他们连日来先是切断了联军的陆路补给,又是派着渔民将联军获取水源的地方也截了下来。 兵士们知道凝海王已经归来都是有了底气,渔民民众也是为了保卫前方的这一块海域自己的家园,都是不遗余力的出人出力,联军果然被逼得手足无措,乱了分寸。 昨夜他们也是得到了凝海王的议和消息,云空和扈图原本以为海上联军就要做鸟兽散,哪知前方海域却依旧没有撤兵的迹象,两人一合计,紧急调了吾艘船舰往了无妄海上赶去。 这时撤军时机已经成熟,两人只待近了联军海船,就要一番声讨,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目瞪口呆。 在无妄海上已经威武了近半个月的联军船队,这时候只剩下了船骸,无数的尸体浮游在了海上的夕阳里,血波连天,满目惨淡。 让他们最是称奇的是鸾岛上,又见了昔日的防御牌楼,岛上的海鸟这时很是欢快地翱在了海岛四周。有了三千五百多人的联军船队,何时沦落成了眼前的下场。 眼前的无妄海血波连绵,看得扈图膛目结舌,他亲历的海战不下白瓷,也知海战和陆战比起来,更是费力,两军交战,行船限制,再加上船上生活不便,更会使得军生倦怠,先前派到了岛上的兵士也只有百余人数,两军人数相差巨大,岛上还能防守,已属不易,这时的牌楼又是从何而来。这会儿突见了鸾岛上还有惊雷闪电而过。 扈图见了,正要调船上岸,云空在旁制止道:“岛上这时也不知如何情形,我们还是等事态平稳了些再说,贸然上岛,反而乱了阵脚。” 扈图则急道:“这可不成,虽然从了场面上看,我们似乎是赢了,但你想敌我两军人数相差实在悬殊,也不知其中是否有诈。” 云空往了鸾岛上看去,见了那欢声鸣叫,很是惬意的禽鸟,笑道:“你又是糊涂了,此战我们必胜无疑。” 鸾岛之上,听得一阵高昂的鸟鸣,再见了一道龙影翻腾,鸾岛上再是一阵喧哗,那惊天的雷闪慢慢停歇,直至最后两人的耳边只剩得一阵海浪拍船撸声。 鸾岛中飞下了两只信天翁,云空和扈图也算是岛上熟人,这时也是点头示意,前方浮游的尸体和船骸过多,他们也不能靠近鸟岛,只能是在了近海处等待,命令着兵士清理着。 滩涂上很快出现了几名兵士,再接着又陆续走出了一些,这些被海风烈日暴晒了的红黑面孔,全身也是灰头土脸,唯独那双双眼里,还透着些炽热。 扈图见了这死守了好些日的老部下,鼻子酸涩,眼里已经湿热,他本想鼓励一番,只是话语却卡在了喉咙里。 云空在旁看着,只是轻咳了几下,站上了船头,然后大声呼道:”将士们,辛苦了。“ 岸上的人看清了来人和五艘船只,也是激动万分,只见得船上岸上,只是一时半会儿,两边的人都是彼此瞧着,突地嚎啕哭了出来。 风声和着哭声,荡了开去,无妄海上,红潮渐渐退去,碧色的蓝海再次恢复了平静。 凝海军清理起了各路的船只,成堆的尸体被打捞了上来,照着扈图的意思,这些兵士也只是是枉死异乡的无辜游魂,一一清点了送回各路的郡里去。 等到扈图和云空上了岛,得知这岛屿上的牌楼上事竟是傲世一力谋划,扈图的脸色很是精彩,倒是云空在旁只笑不语,眼里一片欣慰。 看着那些尸体,融复海在旁不解道道:“这些人犯人疆土,破人家园,何故用了这样的上好待遇,在了我们北陆,只有英勇牺牲的勇士才有了这般待遇。“ 扈图和云空来得迟些,当然不知道,先前岛上的凶险,融复海看着也是有些恼火。 先前的第一次火绳枪偷袭成功后,联军的有些将领还冷静了下来,命令手下的兵士,立即涌上岸去。牌楼上的兵士也是有限,一人一管,也是挡不住多少人。 三千余名兵士如同蚂蚱般疯拥上岛,才刚近了滩涂,就惊动了那些护卵的海鸟,昨日的一番惊吓,让岛上的鸟类对了人类的恨意也是到了最高点,这时就连平日很温驯的鸟类这时也是失了常态。 一时之间,人鸟大战,两边都是有些损伤,正是焦灼时。一名文士站在了一名粗壮汉子的身后说道:”你只管上阵杀敌,这要是有了什么磕磕碰碰,都一并交给我好了,真要是伤着了,我就勉为其难的为你包扎。”又听一旁有人说道:”这汉子就靠得一双拳,能有多大能耐,还不如我的白鸦办事来得利索。“ 兵士里也是有人认了出来,这不就是前几日在了自己这边千禽门奇人,怎么这会儿反而到了对方的阵营里去了。 眼前寥寥三人,言语之间却全然不将这近千兵士放在眼里,谈笑生风之间,先是那名矮胖子身形一变,就见一只青面獠牙的恶狼扑杀而来。狼牙尖闪,两眼带怒,看着就让人脚下发颤。 那些经历了好些时日的海上颠簸的水军越发觉得脚下发软,哪敢挪动半分,偏将领们还不停地催促着,冲锋号角声声催人命,狼身所过之处,哀嚎连天。黑丫见被抢了威风,嘴里说着:“兽人,你可看清楚了,我白鸦的本事。” 白鸦听罢,很是乖巧地飞起,看着眼前的这些欺负着自己同类的恶人,在了人群如此密集之处,白羽如箭林,人身却是难以抗拒。 船上观望的两名道术师也是赶了过来,还不等他们发话,就听到后头传来阵叫嚣声。一头金丝雀飞了出来,再紧接着,一名须发剔净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男子一身衣裳看着虽是破旧,身子更是残缺不堪,但双目炯炯,威严无比。 中年男子正是炎炙,他脚下柱着的正是连夜赶工而出的拐杖,他得了那拐杖后,又是清理了一番,面貌焕然一新。 岛上的兵士里也是有些匠兵,这一番连夜下来下来,还真是赶在天明前就修好了牌楼。 炎炙身上已少了颓废,身上的天威傲然也是再现了出来,旁人稍一靠近,也是避让几分。 那两名灵瑙高手见了他,也是感觉到了他身上很是强横的火元,想来正是那炎凰的主人。虽然这人看着也是名曾经的高手,但照了昨日看到的那只炎凰来看,这人只怕是被人废了功法,他们两人却正值盛年,能合力一拼。 两人配合也是默契,只见空中雷电声音响起的同时,那只凰鸟也立刻显现而来出来,炎炙看着天空中昂然而飞的凰鸟,说道:“辛苦你了,老伙计。” 炎凰低声鸣了一句,摆动着那只剩一根的尾,正要再往闪电冲去,忽地地上又升起了一朵红色莲华丽,笼罩在了炎凰身上,凰鸟周身一振,欢啼不止。 齐傲世身上,红光闪闪,和凰鸟身上的莲华正是一色。他身上的阴焰化为助力,炎凰的身子陡然长大了不少,身子往前飞去,尾后的翎突然又生出了一根。 炎炙觉得身上也多了一股力气,很是感激的看着傲世,这少年身上居然是带了助力之阴焰,水火同体,乃是奇葩。 只是一瞬,炎炙心中就下了决定。 058 夜庭煮酒论英雄 凰鸟这时虽才只多了一翎,浑身的炎势却是长了不少,羽色鲜亮,飞行之间,吞下了雷闪无数。 炎炙在旁看着许多年没有如此畅快的炎凰,断腿断手的位置,火辣辣了起来,傲世腰间的火云缠腰带更是让他忆起了些当年的旧事。 火云缠是自己当年送给炎舞的断情之物,原本以为她早就丢弃了,想不到她还是留了下来,只是不知为何却落到了傲世的手中,这些年,她过得可曾好,她可知道,帝都的那人早已不是自己。 炎凰全改昨日的颓废,连吞下雷闪之后,鸟腹部吞吐一阵,只见鸟喙中突地喷吐出了道惊天的雷电,炎炙在旁点头道,凤凰羽族,有一独到的灵瑙特技正是馈吐。可将敌人的攻击悉数反馈回去,船体之上的两名道师哪敢硬接,却已经闪躲不急,裂响之后,船体上升起了阵青烟,船体被裂成了两半。 见了海面上青烟徐徐,鸾岛四周才彻底平息了下来,云空和扈图先前所见,也正是这么一番景象。 凝海的文武两名将领正为鸾岛的事情开心时,又听得知岛上怪人不仅能开口言语,更是已经决定随着众人出岛,更是惊喜连连。先前凝海王曾三番五次劝说此人出世,都是无果,生生浪费了这人的一身的好本领。 回到凝海府时,傲世得知凝海王已经回府,连忙拜谢,却直听他差使着云空几人将人手伤亡都安顿妥当,却也不问傲世这些日子在了凝海郡中,做些什么,可否习惯。 傲世向他也是人忙事多,心里也不甚介意,告辞之时,却接到了凝海王的饮酒之约,且言明只请他一人。 月影斑驳,庭外焚香煮酒,傲世和凝海王说来也只有几面之缘,除了那日寺庙之中的一次深谈,却再无多少话语,他赶去赴约之时,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经过了这些日的战事喧嚣,四周显得分外宁静,傲世见到凝海王时,他一人已经坐在了庭中月湖旁,在了袅袅香烟之下,对月独饮。 傲世快步上前,嘴中恭敬道:“姨父。” 凝海王只是做了一般的家中装扮,很是随意地穿这件雪锦袍子,多了分亲近。他见了傲世,只是略微颚首,示意他在了身旁坐下。 四方小木案旁搁着个朱漆空食盒,案上摆着些酒食,花色五六盘,烫好的酒水两壶,看着也是简单随意,让宾客间少了分拘谨。 让傲世有些不解的是,案上放了这些酒水,已不算宽敞,还放着一筷笼,今夜只有两人对饮,又为何准备了这么些筷具。 傲世嘴上不敢多问,坐在了凝海往对侧,却不敢贸然动筷。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凝海王看着湖波,水中的月纹一晕一晕,晃着湖面。 傲世正犹豫着是否要下筷,听了这话,手里又是停顿住了。凝海王虽是没正眼瞧见他的举动,却似猜到了他的心思,嘴上多了分笑意:“那日你见了我可未曾这般拘谨,怎么现在到拘谨了起来。” 傲世拾起筷,跟着往湖面看去:“小侄已经多年未曾和至亲长辈聊心了。” 凝海王听了眉心微皱:“齐放平日如此繁忙?竟这般忽略你?”手中递上了一盏温酒。 傲世只觉得嘴中一阵苦涩,接过酒盏,月色正好,亮黄的光晕披在了两人身上,傲世将自己体内的水元和火云同存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那日寺庙之中,他并没将这事说了出来,今夜也不知是酒气熏人,还是月色醉人,他又将过去十多年心中苦闷的话都说了出来。 眼前的凝海王也不再是什么姨父,更不是什么当世强者,他齐傲世也不是寄人篱下的他乡异客,此时的傲世只觉得自己遇了知心故友,归巢的雏鸟,将心事全都掏了出来。 凝海王听了之后,叹息之余,心底也是澄明不少,最后说道:“这些我也是略有所闻,只是听你说了,才知道这些年你隐忍成了这般模样。” 傲世也该猜到,做事谨慎,作风圆滑的凝海王,怎么真会让一个半路认得的少年跟在了身旁。凝海王这一趟出门,也是去联络了各郡有些生疏了的交情,才将联军的勾结势力一一瓦解,只是同时,他也从了几名消息灵通者的手里探得了齐傲世的讯息。 早些时候,他曾存了私心,将这少年收入荫翼,在自己手下磨练调教一阵,养成凝海郡未来的郡王,也算是给凝海郡求个将来。但他得了消息之后,却对这少年大为改观,生母失踪,生父不亲,在了齐堡战战兢兢,从不在人前显露多少锋芒,直至年长之后,才执意离家,如此的人物,又怎会仅仅当个凝海郡的郡王。 “你接下来可是有什么的打算,我听说,你现在已经是四灵之体。”凝海王并没将心中所忧说了出来。 傲世沉默了片刻:“小侄先前曾碰到名商贾。”他将那日商头一番话转述,目光灼热,看着凝海王的反应。 凝海王听他讲着很是动情,也是细心听着,听到了若儿的事情的时候,他突然大笑起来了:“好一个机灵的小丫头,竟然是将我的那套法子学得八九不离十,自己也用了些巧妙心思。” 他说着又是畅饮一盏,嘴上叹道:“花溪的酒水我也曾喝过,当真是世上佳酿,想不到这时已经干涸,如此的美酒,以后却喝不到了,可惜可惜。再过些日子,等我手头空闲些了,我定要去拿扶摇楼看看。” “只是,”凝海王语重心长地问道:“傲世,你认为他的话有几分道理?” 傲世也知凝海王有心考验自己,不慌不忙地吃了口菜,再说道:“这点,姨父已经给了傲世最好的提点。” “哦”,凝海王在旁笑道:“我和你还不曾说过几句话,何时又给了你提点?” 傲世说道:“这些日子,姨父因战事而四处奔波,却并没有带上云叔叔和扈将军,这中间只怕出了独行方便以外,还有更深一层的道理。” 他站起了身来,出门才是一月,他的臂膀和身子就连声音都粗了许多,身上已渐无了少年稚嫩之气,鹤色身影沐在月下,显得分外挺拔:“那时商头的一番话,傲世顽劣,心里却是不服。” 庭中夜蛐声起起伏伏,傲世声音夹再了里头,很是响亮。“章叔叔曾说了些道理,他说过,‘这世上不同的人,都有了不同的生存之法,而傲世要学的,并不是经商之法,而应该是从政之道。’傲世那晚听了之后,心里也很是受用,才将那经商存活于世的想法搁在了脑后。 直到最后,我碰见而来姨父,那日在了寺庙之中,我并不知道姨夫的身份,只是好奇一名乞丐,又怎么驾驭得住云空和扈图这样的人物。后来随了你们一路南下,到了凝海郡,在府中城内呆了一阵,再跟着上了鸾岛,见到了那些誓死效忠的将领,小侄才渐渐明白了过来。” 说到这时,傲世的声音除了酒意,更带上了些感情:“君子在世,为所为,为所不为,外人眼里,姨父看着也是无所事事,傲世却看了出来,姨父最擅乃是用人之术。” 凝海王先前还是边听边饮,听了这话时,眼底一阵闪烁,明月皎洁,不知何时周边飞起了几缕淡云,两人的身子隐在了明和暗之间。 “驭人之术法?”凝海王沉声问道,语气里多了一丝考究。 “云先生能内政,跋将军能外防,有了如此的左臂右膀,姨父就是出门百日,也是能够高枕无忧,更何况,姨父这番出门,只是一番口舌,就将敌我利害关系梳理了清楚,这才是傲世要寻找的道路—帝王道。”傲世说完只觉得心里一片畅快。 凝海王听罢脑中思绪万千,这些年来,真正懂得自己心思的居然是眼前的这名少年。他沉声说道:“你说得很对,这是君王治世的方法之一,那除此之外,你又看出了些什么?” 云渐衰而月更明,“说到实处,姨父用得只是民心向背,傲世原本想和云先生学习经商之道,又想和跋将军体验军营生涯,只是经过了这次,傲世已经发现,我最该做的并非是这些。”傲世走回了桌子旁边,再度坐下。 他脸浮着些酒色,他的酒量并不好,这时离醉还有些远,他看着凝海王,两眼灼灼,突然拜倒在了地上说道:“傲世有一事相求?” 凝海王也既不扶起他,也不出声相询,两人一跪一坐,月下如同多了两尊高矮石像。 约莫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凝海王才说道:“你想要些什么。” 傲世迟疑了片刻,最后才说了出来:“傲世想和姨父学习用人治世之道。” 凝海王喃喃说道:“我膝下无人继承,并无子嗣,这凝海郡早晚也是你的。” 傲世摇头说道:“姨父的子嗣早已满天下,凝海郡里的每一人都是将姨父当作了生养父母,凝海郡中坞人生二心,傲世的心思也不在凝海郡。” 凝海王一眼望进了少年的眼底,再说到:“也罢,我教你又何妨,只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说罢就要扶起傲世。 傲世不肯站起,却被强拉了起来,凝海王的声音传到耳边:“你得回到齐堡。” 059 南北纷飞燕回头 壶中的酒水因为久置而慢慢地苦涩了,傲世听了这话,亦不言语,凝海王心胸磊落,绝不会无端出尔反尔。 橙色的月光将杯中残水衬成了琥珀色,凝海王侧着身子,示意傲世喝酒,他手中轻击着竹筷,放在案台上的筷笼也被他震得摇晃了起来,他抛来一根筷子,说道:“折断它。” 顺手一折,傲世手中的筷子就应声而断,露出些毛碎竹尖端兀自翘起,凝海王再说了句:“用上一双。” 傲世也不反驳,再抽了双竹筷,这回他稍稍加了些力气,又将筷子折断了。凝海王还是一般的话语,只是让他将筷子再加上一根,继续折断,傲世照着他话,先后折了好几根。 一双也好,两双也罢,到了后头,随着凝海王一根根地加着筷子,再是要求道:不可用了道元武力,只能用了身体力气。一直到了第十二根筷子,傲世的虎口处已经泛起了肿色,筷子在了手中已是折不下了。 他停下手来,有些不解地看着凝海王。“呵呵,”凝海王并无责备的意思:“十二根在了一起,别说是你,就是扈图那样的武将也是要费上些手脚,更何况,我本意也不是要你折去这满笼的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