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一年时间,回头看去,也是如梦似幻,唯独在了身后沉木箱里头的“蹦嘎”作响的母币带着些真实。 秋膘在了北原沉浸几十年,对了行商一事,也不再那般排斥了,商业之事,虽不同武斗那般强人身体,却可以富国强民,他看着无数人的命运在了这中间变迁。 小小的一家百花楼,里外解决的数十口人的生计,他先前在了北原之中,就看得北原的经商手腕,心里认定了这其中商人都是唯利是图之辈,出了冰原后,却看到事物绝对善恶,自己可能真的该听着秋叶原的话,去中帝都转悠转悠。 若儿则是如同咧开了嘴的石榴,整路都是抱着钱箱子,出原时,她怀揣着五十子币,一路也是叫苦连天,这会儿回去算上是衣锦还乡。 她再想着一路上见到的人和事,离开花溪时,商头十里相送,临别时却问:“你可是还要回来?” 若儿看看身后相伴数月的花溪春城,再忆起城中百姓的质朴民风,嫣然笑道:“若儿这一次回冰原,也不知道何日才能再出来,花溪之地,恍如世外仙源,来年若是有机会,若儿定当回来。” 她再看看商头,逗趣说道:“千叔叔,下回过来,我希望可以看见小小商头了。” 千原在旁大笑,秋膘也是眉头舒展,几人点了酒水数盏,相饮而别,一载情谊,又岂能是寥寥数语可以诉尽。 若儿此次回去,盘算着也该给原中的旧友带上些礼品,特意托勒商头弄些上成的小西锦,却不知何故,商头就是闪烁不肯,只是说城中城里经历了些变故,暂时是不能生产小西锦了。 若儿心里有些遗憾,就带了些当地特产,套了辆车子,往回赶去。 正是金鳞本非池中物,一载离乡不同也。 出来之,若儿还是一灵珠之体,身怀五十枚子币,回来之时,却是钱财满箱,技艺精进。若儿心里欢喜,一路车马顺畅,连前路都嫌着漫长了起来。秋膘则是在旁闭目养神,越近了冰原,这两人的新情也是越发松弛。 经过了一月多,颠簸的车辆,总算是停在了冰原外。吸惯了南边的湿热空气,再呼着眼前的这篇冰原冷冽空气,若儿也忍不住大呼畅快,果然这三年下来,冰原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地。 她才一回来,不等找原长汇报,心思就飞也去了五十那边,只是照着礼数,还是得先将万枚母币充了公,再将那生下来的两千余枚留作私用。 秋膘也是要回北原复命,临走前问道:“若儿,我见你对于经商一行很是有天赋,还不如以后来了北原好些。” 若儿却笑而不语,还指不准“红衣冰山”要怎么分配自己秋膘欲言又止,只是劝着她快些去将差事交了。 她却不急着去汇报,捡了些小心保存着的水果飞也似的去找五十,最先冲到的就是眼前的冰垒,在头叫唤了不少次,里头也是毫无动静。 她再寻到了酒坊,里头只是酒司一人在了里头封着新酒,见了她,又要一阵唠叨的时,就见了若儿已经没了踪影。老头喃喃道:“我这又不是要差使你做些什么东西,只是要告诉你那名丫头...唉。” 若儿料定她就在了冰裁处,哪知到了那裁居的时候,她更是一愣,先不说五十,连冰裁都不见了,里头忙活的也是生人,是名三旬左右的中年妇人,若儿心中觉得不妙,嘴上问道:“你是...。” 那名女子抬起头来,看着眼前满脸兴致的若儿,连忙说道:“这位姑娘可是来找前任冰裁的,她老已经封针,再也不做衣裳了。” 若儿听罢,心里不安之感顿起,“那她人可安好,那名陪在身侧的小姑娘在了什么地方。” 那裁缝说道:“冰裁居住之地?哦,她老最近身子不好,所以歇在了北原那里。那边有炉火热食,暖和些。” 若儿听罢,连忙往北原赶去。 她虽去过北原,只是这会儿功夫,几番寻找,才找到了冰裁的住处,一间普通的冰垒,里头隐隐有鲸灯闪动。 若儿看着里头有了人头影动,慢下了脚步,心里起了些作怪的心思,只见的门里一人推门而出,她心下欢喜,扑抱了过去,只是这时,怀中人的身影僵硬了许多,他嗅着若儿身上淡淡的花香,说道:“若儿,你可回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生硬,听着也是毫无童音,一年时间里,稚嫩的少年这时候已经截然不同了,斐妄看着眼前呆愣住的若儿,只见她手中的瓜果散落在地。 他叹了一声,低下身捡了起来。若儿看着躺在里头的冰裁,这不大的房子里,哪里还能容下其他人。 炉火亮着,冰裁躺在里头,脸上一片死灰。若儿只觉得后头哑然:“五十她...。” 冰裁侧过头去,说了一声:“她已经不在了。” 怎么可能,若儿退了几步,身旁斐妄闷声说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听说一夜她在了原里巡查,天色太晚了些,受了四处游走的兽类的袭击,原来有人赶到时,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这不可能,”若儿颤抖着往后连走了几步,她声声说着:“婆婆,这不是真的。” 冰裁也不出声,只是床上传来一阵哽咽声:“我终究是保不住她,这可怜的孩子,这一世,都过不上自己想要的日子了。” 若儿的身子止不住的摇晃着,再退了几步,突然往外跑去,他就要跟上,却听到身后冰裁一阵咳嗽,若儿的声音传来,“我出去走走,你先照顾好婆婆。” 她一路往前疯跑,夜色里头,她的眼里亮光闪闪,一气之下不知跑出了多远。怀里搂着的可爱被勒得透不过气来,只得挣着飞了出来,若儿却如同没有察觉般。一直跑到了五十的住所旁,才跪坐了下来,对着眼前依旧皑白一色,没有边际的雪地,胡乱将包的凌乱的瓜果子搁在了地上。 她看着雪地,眼里花白着,视线有些模糊。瓜果变成了动紫冻红色,她摸着一颗,咬了开来,汁液顺着嘴角滑落了下来。 她支吾着说了一句:“果子很甜,”她再挑了一个,又塞进了嘴里:“这个也很甜,”又胡乱抓了一个,和着雪,咬了一口,如此接连不断,直到每个果子上都咬了一口。 她抱着身子,缩进了雪里头,嗅着雪的气味,孤独而又清冷。“小锦,每一个都很甜,小锦,我都替你吃过了。”雪似乎滚烫了起来,在了她的眼角滚烫着,心中的悲无论如何也化不开了。 这一夜,冰原无风,若儿昏死在了雪地里,整整一夜,泪顺着雪缓缓而下,芳菲的女子,可以笑傲群花,却不该泪洒满襟。 夜里,一盏鲸灯亮起,斐妄看着在了前头昏了过去的若儿,心里多了一阵痛楚。他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将若儿抱在怀里。看着已经没了知觉的少女,他身上散出了一阵金红色的炎光。炎色的赤龙在了高处,看着两人,热气缓缓而出,直到两人的脸上都掩上了层红色。 他抱着若儿往回走去,边走边说道:“对不起了,若儿,五十走了,我也不能陪你太久了。” 他的身影往了冰原深处走去。 悲意如同疯狂生长的婆婆纳花,这么多年都没有生病的若儿一下子就病倒了。 斐妄这时也是忙坏了,又要照顾她,又要照顾一直卧床的冰裁。 这一病就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月,等到她身体好些了,就又被叫了过去。 看着她还没恢复过来的身体,红衣冰山皱了皱眉头,说道:“你看你这样子,哪还有什么冰原学徒的样子,我原本以为这趟历练回来,你也该长进了不少,正想听了别人的好话,将你转为正式的弟子,你看看你现在的这副样子,还有什么精神可言。” 若儿听不清她说些什么,只是最后听到,她说了一句:“你就接那名过世的弟子的位置,前去北边巡视,我听秋师长说你还是懂些武斗术法的,想来保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若儿只听到了那丧命的弟子,也只她说得就是五十,心神又是一阵恍惚,耳边韩红窈的声音显得有些空洞:“你记得,这次可不能出了差错,你现在还不是正式的弟子身份。” 若儿听了也不计较,被带了出来,等到到了原先由五十巡视的那片地方,若儿心里感慨,看了一圈,她巡视的地方处在了南原的外侧,邻近北原,平日也是没有多少人来。 她这时心里伤悲也是淡了些,又狐疑了起来,那时她在了冰洋上也是看到了五十的身手,先不说这一年自己外出之时,她铁定也是精进了不少,为何会无端遇袭。 她再细心查看了一圈,冰原的南原所在的位置不该有什么凶猛的兽类,顶多也就是冥青火狼一类的中等兽类。若儿心里怀疑,突然想起了了云驰,这原中如有袭人的凶兽,它应该也是知道的。 云驰的回答也是证明了她的猜测:南原一带并无多少猛兽,了解了五十的身手后,连云驰都确定,这是不可能的。平日弟子们巡原,身上都是带了雪哨,真的遇到袭击,该是会报告才对啊。 五十遇敌为何又不呼救,更不该连具尸体都找不到呢。若儿无奈,只好照着吩咐,在了四周巡查着。这一日,正是百无聊赖时,前方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069 劝君将尽一杯酒 虽然若儿还不是正式弟子,但普通弟子的规矩还是要守的。除了每日要到原里长老那里报备每日的巡检情况,不外乎是今日碰见了几只影兔,雪雀的鸡毛小事,还要给新入原的弟子讲解冰原的规矩,日子实在是过得有些枯燥。 尽管如此,她也不想再遇到眼前这样的刺激。虎月很是不满的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女,听说这不中用的南原拖油瓶被发配出去了一年,自己还想,这眼中钉总算是可以除去了,只是这阵子听说又回来了,还完成了任务,就要升做了弟子。 她心里暗恨,这几年,自己这么的卖力完成师长们的命令,依旧还是在原地踏步。连一向疼爱自己的冷古儿师长也不肯再为自己出头,数落自己心眼小,气量窄。 只是一名小小的备用弟子,她自己难不成还收拾不了。她盯了好一阵子的梢,早些日子,那名叫斐妄的弟子总是会陪在左右,这阵子,总算是轮到她一人了。 若儿带着几分不耐:“有何贵干。” 那虎月恨声说道:“你可是记得那只惨死的驯兽。” 哪能不记得,她强忍着胸口的那阵倒胃感,哼了句:“无心之失。”她那时却是没有多少意识,虎月真要算账,只怕还要惹怒了黑玉,到时候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打发的掉的。 虎月却丝毫不肯退开,若儿左挪右挪,就是不见她让开前路。虎月身上突然显露出了两颗灵珠,身后显出了虎头印记。 若儿看了,心里暗道:“我连那么真正的赤铁虎都不惧了,还怕你这么只虎犊不成。”看着人形虎灵的虎月,她突然又想起了冰原之内,同门不可随意斗阵的规定,只得往后退去。 虎月灵图已开,只见她虎躯弓起,那口力道不小的虎拳就往若儿面门打来,若儿心里不悦,脚下一滑,身如轻风,避了开去。 虎月也不是轻易服输的人,她的身形步伐皆是快了几分,她多年苦修,六灵甚是灵敏。 哪知半柱香时间下来,虎月已经微喘了起来,前头的那名预备弟子却是看着轻巧,自己连她的一衣服角都没摸到。 若儿的衣裳飘袂,腰肢摆动,连头上的发都不见乱掉,虎月比她年长许多,又是黄原的人,这时看着只差连血都要吐出来了。 她先前分明就听说这丫头学艺不精,并无多少灵元,胡三无也是随意教导了些防身的法子,自己原先也只是要她挨上些轻伤,免得别人说她是以大欺小,随意欺负一个道术白板。 这时看来,自己反而是被她忽悠了,虎月想到这里更是怒火腾腾,只见她拳掌之上,突然生出了十道利爪,往若儿身上抓去。 爪风如刃,一记下来,登时扯破了若儿的原服,再深几分,就要见肉,若儿也有些恼火,这人竟这般不知退让,她往了身后一站,千叶子带突然而出,一气幻化出了数十根子带,将虎月团团围在了中间。 若儿在外骂道:“好你个虎月,我有心让你,你却毫不顾忌同门情谊,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让你在这里冻上一夜。” “住手,”若儿还没将子带收拢,回头一看,就看见慎言脸带不信,看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元,“你身上带着灵元,还是花阴之元。” 若儿听罢,子带一收,有些疑惑地看着慎言,只见这平日并无多少动容的古板长老,叹气道:“你跟我来。” 他并没有将若儿带回南原而是径直带到了天原,面见天机长老。天机堂里,红衣冰山在内的几原原长都赶了过来,也都是些自己不认得的严肃面孔,看着自己的神色都有些不善。 地原的原长怒斥道:“傅瑶,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不顾原内的训诫收了这样的人进来。” 傅瑶盯着若儿,头一回眼里带着些奇色:“你身上当真有带了花阴灵元,不是慎言弄错了。” 黄原原长也是趁机上前寻事:“还能有假,你这弟子藏拙不说,那灵元还有几分邪气。我原的弟子好心帮忙她巡原,她居然出手相衅,将她囚在笼里,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让虎月的灵元也损了不少,小小年纪,居然就如此阴险。” 听了这般虎头蛇尾的胡话,若儿正要辩解,傅瑶却突然上前,拉起了若儿的手来,端详了一番,叹道:“当真是和师长有几分相似。” 天机冷眼看来:“两名弃徒,韩红窈更是犯下大错,虽然雪圣不曾怪罪,但我原早有规定,只可原外教导,绝不可以再收花阴之体的弟子入原,这训诫,你可是忘了?” “红衣冰山”的脸上也带着几分迟疑,若儿在旁说道:“这不怪原长,是我有心相瞒,她并不知情。” 傅瑶一愣,她对这小孩从来就不轻善,她为何又要帮自己说话,她似回忆起了什么,说道,“现在看来,你还是像你爹爹多些。” 听完这话,天机沉吟着。傅瑶盈盈拜下说道:“长老,这孩子正是他二人之子,上一代的恩怨却不该算到小辈身上。” 天机叹道:“话虽如此,她却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当年的祸事,可不能再发生一次。” 这话是什么意思,若儿听了心里一震,自己分明已经是完成了这次的历练,只不过是刚才的一番打斗,就要将自己赶出去。她很是不服气,却不敢再私自说话。 最后傅瑶只得求道:“这孩子还是名学徒,我原本想将她升为弟子,这会儿看来,要么就发到北原去,我看她这次历练,完成的也是很好。北原和原内事务联系甚少,也不算坏了规矩。” 其他几原原长也是没有多少异议,若儿听得浑浑噩噩,只是跟着傅瑶出了天机堂。 傅瑶领着她,往北原寻去:“算来,你也该和是划拨在了秋师长手下做事,见了他,替我问声好。” 若儿听罢,心里一沉,“秋师长,”原来秋膘竟和傅瑶和娘亲几人都是师兄长,这冰原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只得再次寻到了秋膘,只是他这时却忙着收拾东西,若儿有气无力的问道:“秋师长,早知道要这般折腾,我当初就直接加入北原了。” 秋膘看着她满脸愁容,有些好笑:“你也回去整整,北原可容不得闲人,我们明日就出原。” 若儿听罢愣在当场,又出原,她想想五十的生死不明,心里有些犹豫:“这不会又是要万枚母币吧,冰原简直就是个吞钱的无底洞,还让不让人停歇了。” 秋膘哼道:“我原本以为你该欢喜才对,我们这次落脚的地方是中帝都绯云城。” 若儿也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听到了这几字,再说到:“你的意思是,回玉阕。” 秋膘塞好那千枚母币,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你要去玉阕,或是回家探亲都可以,我可没有闲功夫看着你,说白了,每个到了北原的人,也就成了冰原外放的自由人,和冰原里脱了干系。” 听了这话,若儿有些愣了,他的意思可是说,自己不再是冰原的人了。秋膘再刻意说道:“再过上一年半载,算起来你也是到了婚嫁年龄,就算嫁人也是可以的。” 若儿可没听进去,一路走了出来,心里突然害怕了起来,秋师长的意思可是说,自己可以回芳菲坞了。 她心里多了阵茫然,只得往前走去,明日要走,那自己要去的地方似乎很多,她先是跑到了胡三无那里,见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听说她被发配去了北原,胡三无的神情也很是奇怪,她是花阴之体的事情,自己也才刚知道。难怪学了武斗起来,总是刚猛不足,见了眼前这个缘分浅的弟子,胡三无感叹了几句,突然用力将自己的那个老旧护手腕拉了下来,交给了她。 若儿这时也是不敢接,她知道,这东西可是藏拙师公留给她的,胡三无却说道:“这东西你先收着,以后如果遇见了一个叫精控的人,再取出来,威胁他教导你几分保命的功夫,他可比你师父我厉害多了。” 若儿只得收下了这半旧的护腕,她连忙再往暴雪的冰洞赶去。上次归原之后,她也是寻了过来,却无论发问,里头的暴雪也再也没有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