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按照赵成华之前所说的，只有等赵明朗睡着之后，儿鬼才会出来作怪，郝芷便让赵明朗先睡一会儿，把儿鬼引出来再说。

    顶层的复式公寓，距离地面的车水马龙远得很，入夜之后静悄悄的，一点车声都听不到，但赵明朗白天受到的冲击太大，躺在床上一点睡意都没有，忍不住转头看看其他人都在做什么。

    为了让他好睡觉，屋里所有灯都关了，只有落地窗底下一小块地方被外头的灯光照亮，能看见郝芷坐在地毯上，抱着几包薯片，咔嚓咔嚓吃得正香。

    该说不说，郝芷长得比他往常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

    精致的五官、苍白的面容，看起来弱柳扶风，但偏偏性格古怪，活跃起来的时候，总能让人忽略她那明显柔弱的身材，被她搞怪的话语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在相信她和怀疑她之间反复横跳。

    此时安静下来，郝芷给人的感觉就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着万家灯火，神色晦暗不明，加上那一身神秘的气质，在月光下仿佛一个随时都可能随风而去的仙人，在俯瞰这个混浊的人世间。

    赵明朗看得心脏怦怦直跳，脸颊发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慌乱。

    就在这个时候，月光下绝美的仙子缓缓回头，朝他看了过来，见他盯着自己看，愣了一下，随即翩然起身——

    走过来给了他一拳。

    昏昏欲睡的时栗瞬间惊醒：“什么声音！”

    王俊杰也猛地惊了一下，忙问：“怎么回事？儿鬼出来了？”

    “什么？哪里？”赵成华大惊，死死攥住了郝芷给他的那条十字架项链，企图道德绑架耶稣上帝玛利亚，保护根本不信他们的自己。

    “没有。”郝芷摇头，嫌弃的在赵明朗的衣服上擦了擦手，重新拿起一片薯片放进嘴里，含糊道：“我看他一直睡不着，帮他一下。”

    众人：“……”

    打晕就打晕，说什么帮他睡着？他们都看见了！

    话虽这么说，却没有一个人敢反驳郝芷的。因为赵明朗刚刚昏迷，屋内忽然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了一股冷风。

    撞鬼经验丰富的时栗和王俊杰顿时知道这是儿鬼要出来了，连忙闭上嘴巴，双双往后退到了墙角处，互相抓紧对方的胳膊，凝神屏息，瞪大了眼睛看着床上。

    赵成华在房间空旷处站了一会儿，回头发现自己孤立无援，也小心翼翼的挪到了墙角，挤在两个年轻后辈中间，发福的身体微微颤抖。

    灯没开，他们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黑影，黑暗中唯一清晰的只有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跳声。

    等到眼睛适应黑暗之后，他们发现床上的赵明朗忽然动了一下。

    赵明朗毫无预兆的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片刻，一下子挺起上半身，坐了起来。他起身的姿势僵硬无比，一看就不是活人能够做出来的，倒像是影视作品里面，那些陈年僵尸闻到人气，忽然诈尸的模样。

    借着窗外照进来的灯光，众人看清楚他的面孔，赵明朗眉眼凌厉，原本乖萌圆润的面庞竟然无端端多了几分阴森和狡诈。

    郝芷停下了吃零食的动作，王俊杰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小声提醒身旁二人：“附身了。”

    赵成华脸色一凝，紧张地瞪大了眼睛，时栗却好奇得很，侧头转向王俊杰，小声问：“我被附身的时候，也这样吗？”

    王俊杰沉默片刻，“……没这么凶。”

    事实上时栗被凶宅里的鬼附身的时候，等他反应过来，时栗已经被郝芷摁在地上暴打了，就算之前再凶恶，有了后来挨打的场面，任何恐怖都会荡然无存。

    时栗却并没有体会到他话中的深意，十分满意的点点头，感慨道：“果然像我这样的人，温柔都是刻进骨子里的。”

    王俊杰：“……”

    赵成华：“……”

    要点脸。

    三人小声议论，赵成华紧张的心情不由得放松些许，可谁知抬头往儿子那边一瞧，顿时脸色大变！

    只见“赵明朗”环顾一圈，不知道什么时候盯住了这边，就在他看过去的同时，“赵明朗”低吼一声，猛地扑上前来！

    赵成华活了近四十年，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场尖叫出声：“啊啊啊啊啊鬼啊！”

    他六神无主的挥舞起手中的十字架项链，同时拔腿就跑，中年发福的身躯一瞬间爆发出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敏捷和迅速，朝郝芷飞奔而去。

    同时口中还不忘大喊：“大师救命！救救救救……”

    话音未落，便感觉一阵凉风擦着自己的耳朵飞了过去，赵成华下意识跟着转了半圈，正好回头，瞧见已经奔到门边的“赵明朗”刚刚摸到门把手，下一秒就被郝芷一脚踹在背心，整个人“砰”的撞在了房间大门上。

    这声音赵成华听着都觉得牙酸，“赵明朗”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痛苦一样，大叫一声，迅速转头攻向郝芷！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碰到郝芷，郝芷的拳头已经贴上了他的脸颊，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碰撞声响，“赵明朗”被打得整个脑袋往一旁歪去，脸上的肉都横移了一瞬。

    紧接着，不等“赵明朗”再次反应，郝芷紧追上前还想再踹，路过刚才三人藏身的角落时，一旁的王俊杰忽然递过来一根长条状物体，说：“用这个打！”

    郝芷看都不看就接了过来，赵成华仔细一瞧，才发现那是一柄长剑，前些年他去武当山旅游，顺路买回来的。

    那可是真剑！虽然没开过锋，但也能弄死人的！

    赵成华大惊，紧接着就见郝芷抓着剑鞘高举过头，然后……狠狠地戳在了“赵明朗”的脸颊上。

    “赵明朗”本就是个娃娃脸，脸颊肉多且嫩，被剑这么一戳，顿时凹出个深坑来，看着倒是比之前和善多了。

    赵成华：“……”

    “赵明朗”还想挣扎，郝芷却眼疾手快，直接伸手往他面门出一捞，竟然直接从他身体中捞出一个黝黑的影子来，影子从赵明朗的身体中剥离之后，很快便凝实起来，周身浓郁的怨气凝聚，最后形成了一个小团。

    时栗趁机去打开了屋里的灯。

    众人定睛一看，发现影子竟然是个黑漆漆的婴儿形象。这婴儿全身漆黑，眼睛却是完全的白色，没有一丝黑瞳仁，稚嫩的面孔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动作间，那符咒还好像有生命一般，缓缓流动，看起来诡异至极。

    鬼婴正面对着赵成华，看到这么恐怖的东西，赵成华人都木了，再次失声尖叫：“啊啊啊啊好恐怖啊！大师救救救救……”

    话音未落，只见郝芷一个伸手，把鬼婴倒转过来，抬手往他屁股上就是一巴掌。

    倒挂的鬼婴一瞬不瞬地盯着郝芷看了片刻，随后嘴巴一瘪，“哇”的大哭出声。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赵成华的呼救还没喊完，战斗就已经结束了，瞧着面前的场面，呆滞片刻：“救救……救……就……就这？”

    第53章 成交。

    一场战斗开始得突然, 结束得更突然。

    鬼婴脱离身体的一瞬间，赵明朗就因为身体上的剧痛惊醒过来。被儿鬼上身的他没有了刚才的记忆，睁开眼睛的瞬间, 瞧见的就是鬼婴恐怖的外形，以及郝芷一巴掌就把鬼婴揍哭的英勇瞬间。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脏忽然飞快地跳动起来，一边觉得郝芷这样好凶好暴力，一边又无法克制的觉得这样的郝芷真是帅毙了！跟她柔弱苍白的外表完全不一样！

    他动了动嘴唇, 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形容郝芷, 只能眼睛发亮的盯着对方, 良久才感叹出一句：“……哇！”

    鬼婴哭闹不止，哭声又尖利又难听, 在场男士都是没有哄孩子经验的，就算是赵成华，老婆生了儿子之后也是围着老婆乱转, 儿子直接丢给保姆带, 根本没有体验过带孩子的痛苦。

    郝芷就更别说了, 让她跟小孩子相处, 还不如给她几个厉鬼杀一杀。

    鬼婴一哭, 原本恐怖的场景一下子变得烦人起来。

    郝芷毕竟是这些人里本事最大的一个，随手把鬼影举起来，用符咒一捆, 就丢给了旁边无所事事的时栗和王俊杰：“让他别哭了。”

    同样没有带娃经验的两个小伙子：“……”

    跟往常捉鬼不同，这回符咒化为绳索捆了鬼婴之后, 竟然没有及时缩小，而是保持了鬼婴原本的大小。时栗和王俊杰见过好多厉鬼了，此时见到这个只会哭的小屁孩儿, 破天荒的没有以前那么害怕，凑近了观察。

    等瞧清了鬼婴的模样，王俊杰眉头一皱：“好丑。”

    “……”鬼婴的哭声一顿。

    人死后，鬼魂的形象永远停留在死的一瞬间，除了使用障眼法让伤口暂时消失，或者用怨气攻击之外，年龄是无法改变的。鬼婴死的时候才刚出生，整个皮肤皱皱巴巴的，还发红发暗，跟个外星人似的，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鬼婴盯着王俊杰看了半晌，似乎很嫌弃他这么说自己，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又被旁边那个一直在对自己动手动脚的人类吸引了过去。

    时栗抓抓鬼婴的手，又捏捏他的脚，最后两手各捏住他的一只脚丫，往两边分开，仔细观察了半天，沉思一会儿，问：“他这么小，就算从出生开始算，也才两岁吧？是怎么出去泡妞的？”

    赵成华终于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来，此时见他们这么肆意玩弄鬼婴，心中的恐惧终于消散了不少，闻言赞同的点点头：“对呀！他去酒吧那天，泡的两个女孩子比他年纪都大了！”

    鬼婴：“……”

    王俊杰：“……”

    赵明朗的脸色腾地一红，郝芷看他一眼，解释道：“这只儿鬼还没成长完全，替代他的意识掌管身体，也没办法完全掌控身体的行为，只是刺激他潜意识当中一些负面的东西，然后按照平时接收到的信息依葫芦画瓢。简单来说，就是模仿而已。”

    但模仿的前提是，赵明朗平时接收的信息里就有这样的行为。

    众人看赵明朗的眼神顿时就有点不对劲了。

    那表情就像是在说：看不出来啊，你平时看着那么乖巧听话，居然还去过这种地方？

    赵明朗脸色爆红，头顶已经快冒烟了，慌忙否认道：“没有！我从来没有去过酒吧，上次是第一次去！我……我肚子里有只毒舌鬼，怎么可能有人愿意约我出去玩……”

    他越说越小声，到最后甚至有些难过。

    从小到大都是乖宝宝，赵明朗的认知里，只有别人约他出去，他才会出去玩，其他时间都是自己待在家里，看电视、刷视频或者看电影，免得给保姆阿姨和爸妈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自从被儿鬼寄居后，就再也没有朋友愿意跟他一起出去玩了。

    王俊杰闻言有些沉默，他一直觉得班上的气氛很好，所有同学都友善和睦，只有遇到郝芷的时候，因为阶级差带来的不适感，他们才会显得那么尖酸刻薄。可赵明朗是跟他们一起长大的朋友，身份地位也摆在那里，却依旧受到了排挤和欺负。

    而这一切，在今天之前，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

    时栗不是国际班的人，对于这些事情没有那么了解，抬手拍了拍赵明朗的肩膀，笑着道：“没事儿，今天咱们就算认识了，以后我就是你朋友。等有空了，我带你出去玩。”

    赵明朗眼神微亮，飞快地看了郝芷一眼，耳根微红，用力点头：“好！”

    郝芷倒是没什么表示。赵明朗的身份摆在那里，往后没有了这只儿鬼不分场合的挑拨和毒舌，迟早会重新拥有大批的“朋友”的。

    她只是个算命的，操心这些做什么？

    时栗跟赵明朗交换了联系方式，回头看看已经无语得不想哭的鬼婴，忽然想起来：“咦，这只儿鬼都已经抓住了，为什么不干脆把它收服，带回去超度？”

    “你总算发现了？”郝芷凉凉的瞥他一眼，对徒弟过于迟钝的反应很不满意。

    就这个反应速度，以后自己出去捉鬼，岂不是要反过来被鬼打？

    摇了摇头，郝芷在心中把压榨徒弟劳动力的计划往后推迟了一段时间，转头去了隔壁书房，拿回来几张白纸和一把剪刀，叠在一起剪成了两个头贴着头的小人形状，然后对折，将小人立在桌面上。

    看到这两个小人的一瞬间，众人都预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果然就见郝芷打开书包，拿出一支沾了朱砂的毛笔，凝神静气片刻，问赵家父子：“秦涛和赵斌的生辰八字，你们可知道？”

    赵明朗看向父亲，赵成华虽然不知道郝芷有什么算计，但还是连忙回答道：“只知道出生的年月日，不知道时辰，可以吗？”

    “可以。”

    赵成华便翻出手机找到日历，把妹夫和外甥的生日念了出来。

    郝芷提笔，分别将两个生辰八字写在小人身上，然后在另一面加上了两个人的名字。

    停笔的一瞬间，纸上的朱砂字迹仿佛活了过来，恍惚间甚至有种在缓缓流动的错觉，竟然像是用鲜血写就一般，无端令人毛骨悚然起来。

    众人只是多看了两眼，便觉得心里发寒，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探自己一样，慌忙转开了视线。

    郝芷最后提笔，在两个小人的眼睛位置，画了一道横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