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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没亲娘的孩子掀不起太大风浪。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宫妃们带着孩子挨个见礼, 皇帝十分满意,只是在如何给他排辈上犯了难。 按照年龄排位次,他应该排第七, 然而平白让后面两个皇子矮了一位,皇帝又于心不忍——在孩子面前,他向来喜欢一碗水端平。 母亲虽然没说过生父多少事情,可是为数不多的话语,李让都牢牢记在心里,便主动要求排在最末,做了九皇子,只求在父亲面前留个好印象。 他不在意位次,那都是虚名,他只在意结果。 皇帝深感欣慰,次日便给他赐了名,就叫柴熙谕。 柴熙谕领旨谢恩,正要离去,却听见皇帝问道:“你生母,菱娘葬在何处?” 柴熙谕头一次听见别人叫生母的名,一时竟有些恍惚。 皇帝又问了一遍,柴熙谕看着重重宫阙的影子,轻声答道:“儿记不清了。” 皇帝有些失望,便放他离开。 柴熙谕慢慢走着,直至无人的角落,才敢自嘲地笑了笑。 他真的记不清么? 不会的。 他亲手给母亲的坟茔埋上最后一抔土,怎么可能记不清。 他只是不想让母亲随他颠沛流离,毕竟这一路上颇多艰难,他根本无法保证自己能活着走到皇宫门前。 他本就是个意外的灾祸,埋骨他乡也没事,总不能连累母亲也流落在外。 更何况,他不想让母亲将来葬在父亲身边。 父亲不配。 柴熙谕短促一笑,还没走两步,看见前方来人,顿时停了下来,避到一旁。 陈娘子。 那天宫宴上,他看出了陈娘子眉目间的肆意,知道这个宫妃不好招惹,便有意躲她锋芒。 更重要的是,陈娘子和他生母特别神似。 柴熙谕这才懂了母亲生前的郁色从何而来。每次见到陈娘子时,心里都不太舒服,亦不敢直视她。 于情于理,他知道这事与陈娘子无关,可是每次看见她,都能让他想起母亲。要他如何敢看? 偏在此时,陈娘子的肩舆停在他身边。 他立刻回神,依旧垂着视线,一言不发。 “九郎怎么站在此处?刚从你父亲那儿出来?”陈娘子的声音很清透,与他母亲也很相似,“平日里多来你父亲这儿走走,他喜欢热闹。” 这是宠妃对落魄皇子的客套。柴熙谕安静地听了,朝她回礼。然而当他抬起头时,陈娘子皱起了眉。 太像了。他和五郎越来越像了。 五郎从小在宫里长大,有皇帝宠着,养成了骄纵的性子。九郎和五郎长得这样神似,性子比五郎沉稳,他会不会把五郎比下去? 陈娘子忽然有了危机感。 一旁的五皇子柴熙诠察觉到陈娘子的不安,忽然伸来一只脚,在他脚背重重地碾了两道。 柴熙谕暗中攥紧了手,抬眼看过去,柴熙诠朝他投来挑衅的神色,毫不遮掩。 陈娘子只是呵斥了一声,便带着孩子去向皇帝那儿。柴熙谕默默活动被踩疼的脚背,远望过去,就看见五哥依然对他挤眉弄眼,还对他挥了挥拳头。 柴熙谕什么都没说,直至母子二人走出了视线,方才转身离去。 他刚来汴京,宫里任何人都能找机会弄死他,就像弄死一只蚂蚁。他必须得尽快丰满羽翼,才能立足。 正如他所料,没过几天,五哥就带着几个纨绔子弟,将他堵在了角落里。 他当然没吃亏,对方也没讨到好处。不过在五哥看来,没欺负到他,已是吃了天大的亏。 事情闹到了皇帝那儿。他没让五哥讨着好,一条条罪状列过来,即使是五哥听了也说不出话。 五哥与皇帝相处日久,对皇帝的脾气了若指掌。他见状不妙,当即示弱。反正他一直是顽劣调皮的形象,不差这一回。 皇帝一心一意培养东宫太子,对其余几个儿子,大多是养养陪衬的心态。既不会让他们闹得太厉害,也不会让他们闲着没事做。兄弟俩之间的事,只要不危及太子,不奢想东宫之位,皇帝便当做孩子之间玩闹,对付过去了。 就如五郎和九郎闹不快,在他眼里,只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打闹。所以柴熙谕虽然有理,却没占着半分实际的好处。皇帝只是训了几句、安抚几句,便让他们离开。 一离开皇帝眼前,五哥便恢复了那副乖戾的模样,朝柴熙谕投去了蔑视的眼神,自顾自走了。 被他欺负过的不差柴熙谕一个,他根本没把柴熙谕放在眼里,只是觉得没让柴熙谕吃亏,有些遗憾罢了。 所以,当他听说柴熙谕主动向皇帝提出想去军中时,他乐不可支,和狐朋狗友们在酒馆里哈哈大笑。 “凭他也配!在乡野中长大的废物,真不怕被父亲当做有贰心给砍了!” 皇帝行伍出身,对军权十分敏感。他这样大摇大摆地要去军中,让东宫听了怎么想?要知道,东宫现在手里还有些军权呢! 真不知死活! 柴熙诠让人注意多打听,很快就听说皇帝听了柴熙谕的话,虽然没多训斥,却不怎么高兴。而平日里对柴熙谕和颜悦色的东宫,也没什么好脸色。 于是柴熙诠断定,皇帝肯定对柴熙谕不太满意,那他这时候再找柴熙谕的茬,是不是没关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