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卷起千堆雪。 长江水流当然是湍急，不过此处毗邻太和山脉，这一段江岸石岩密布，段段岩石在汹涌江水的冲 击下，变得光滑又棱角分明。 急湍的江水中，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攀上江岸的锋利岩石，接着一道深紫色的身影，一只手中还 握着柄四尺九寸的明亮宝剑，由江水中攀爬上岸， 艰难的攀上岸后，浑身是水的紫衫人将手中剑一丢，就坐在地上大声喘息起来，在水底前行一个 时辰，几乎要累死了。 这个紫衫人当然是君莫问了。 君莫问知道自己终究有点年轻，境界修为和庞斑之间虽说势均力敌，但应该还差上一分的距离， 可就这一分的差距，造成了君莫问只能在魔师拳下两败两逃。 第一战是在江边树林里。 魔师首先出手，庞斑这一出手，马上让君莫问吃了一惊。 君莫问知道庞斑的拳很厉害，已然超脱了时间和空间，速度和距离等因素的桎梏，到达了只要心意 所至，拳头就可以去到哪里的境界。若非世界的虚空法则会消磨武者的精神意念，就是拳意实质化，突破 时空限制，千里之外拳击敌人也可能做得到。 但直到此时庞斑出拳，君莫问才发现自己有些小看了这位武轻天下的魔师了。庞斑的拳，竟是已臻至纳须弥 芥子的境界，居然可以做到将整个天地纳于他一拳之中。 不过即使是面对庞斑这纳天地于一拳的手段，君莫问还是信心十足。 “他庞斑有将天地收入掌中，将世界化为一拳的巅峰武道，我君莫问也有斩却万物，直指世界根源的一剑 。” 庞斑的道是在天人之道范畴中选择的一条自己的路，将天地虚空凝为一点的，世界一拳。 君莫问的道是对破碎虚空的感悟里开辟了自己的路，世界诞生于一点，然后，一生二，二生三， 三生万物，天地由此形成。那么斩断世界万物的羁绊，就可以看到天地的本源了，是为归元一剑 。 所以，见到庞斑的世界一拳，君莫问也使出了他新近推演完成的最终一式剑诀，【万剑归元】！ 庞斑似乎将四周的虚空法则都凝聚到了他的拳上，击向君莫问，就如一个世界撞击了过来，巨大 的天地威势中，君莫问感到自己就像被世界排斥在外。 不过这并未让君莫问忧虑或不舒服，反而是轻松了很多，他的武道被就是只求自身，人剑合一的 君莫问，除了手中的剑，本就不假外物。 在庞斑的世界之拳下，君莫问平心静气，凝神聚意，只是不断斩出自己的最强一剑。一剑，两剑 ，三剑，…… 庞斑的拳仍是似慢实快的前进，君莫问则是倾尽全部心力斩出一剑又一剑，一剑又一剑撞向庞斑 的拳。但庞斑的拳仍是以稳定的速度前行，似乎君莫问的一剑又一剑是徒劳无功的，可君莫问知 道，只要自己斩出第一万剑，庞斑拳头中稳定的世界，就会被自己洞穿世界的锋芒破灭。 江湖中的高阶武者们对决，气劲外发间会形成一个气场，就是能量场。到了君莫问和庞斑的境界 ，当然也有气场，但此时已不是所谓的能量场了。 因为一般的高手的气场是由体内真气外发形成的，即使威能最大时也仅是影响空气的物质场。君 莫问和庞斑的气场则是由真元形成的，真元是武道意念和真气融合为一而成，所以他们两人的气 场不仅仅是能量场，更是精神场。 所以在君莫问和庞斑对决，武道意志和真元交锋的精神气场中，时间和空间都是没有意义的，因 此庞斑的拳其实快若闪电，但君莫问却在这闪光般的瞬间斩出了数千剑，没有快慢的纠结，他们 都不过是仅仅各自使出了一招罢了。 这里的对决更像是各自的武学道路和武道意念的强弱，但事实终究不是如此。 君莫问斩出三千剑后发觉一剑他万万想不到的事，他力尽了。也就是说他没有力气了，无力再斩 出一剑了。 君莫问仗之以破碎虚空的一剑是“万剑归元”，每个人从出生的这个世界的第一时间，就和这个 天地有了千丝万缕的冥冥中的联系，而要破碎虚空，超脱尘世，则只需斩断与世界的因缘牵绊。 但是，自己同世界的因缘牵绊可以用数字表达出来吗？ 当然不可能了！ 所以，舍弃了唯物主义的斩断羁绊，使用唯心主义的斩断因缘。君莫问不需理自己和世界的因缘 牵绊是多少条的唯物主义科学研究，只要认为自己全心全意斩出一万剑，就可斩断世间万象即可 。 君莫问于双修府中，稳固了他和厉若海对决中的突破，创出了这一剑。 当时，君莫问就是一剑一剑的斩出，连续一万剑时，精神意志武道真元臻至到了巅峰状态，第一 万剑斩出，君莫问斩裂了虚空，比之斩杀厉若海那一剑的几乎不可见的小时空裂纹相比，这里一 剑斩出的时空裂纹已可以用肉眼可见。 君莫问创出这一式【万剑归元】后，自认为非常完美，历一万剑蓄势，斩出破裂虚空的一剑，这 已算是洞穿世间的一剑，即使庞斑和浪翻云也不可能接得住。 但此刻无力出剑的君莫问，发现他自认为完美无缺的一招，竟会是未完成的招式。 可就在庞斑的拳风已击中他，让君莫问突出一大口鲜血，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庞斑的拳头刚接触到君莫问胸口时，居然停住了。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也！ “呵呵，哈哈，咳咳……”本以剑支地而立的君莫问失笑起来，最后更是笑得差点喘不过气。原来庞斑和他一样，也力尽了！ 君莫问和庞斑正好代表了武道的两个极端。 武道中常认为，外界是一个大天地，人身是一个小天地。 前者认为，人的身体终归有其极限，不如将外界天地之力吸纳己身，驾驭天地无限广博的伟力制敌。 后者认为，人的身体就是一个小天地，浑然天成，含盖宇宙奥秘，只需挖掘己身潜能便可不借外力，需求自足。 君莫问就是如此，将己身真元内力凝为了一团，循环往复，永不枯竭。 而庞斑也将他通过把整个天地的精气不住由自己的毛孔吸入体内，转化作真元之气的功法推至顶点，将整个天地纳入己身，到了再也容不下的程度了。 但此刻，君莫问和庞斑同时力尽。 君莫问和庞斑很疑惑，他们各自的武道已完美到了极限，可能被正面击败，但根本不可能会是力尽的不败而败。 第三十一章 极限 虽然两人同时力尽，但君莫问终是被庞斑拳中的世界之势转化的实质拳风击中，受了伤，败了一招。 君莫问不及思索力尽的原因，可以行动的第一时间就逃了。同时恢复行动的庞斑并没有追，他要先想想自己力尽的原因。 边逃边思考战败原因的君莫问，很快明白了力尽的缘由。破碎虚空境界，本心真如的君莫问和庞斑，已不会被杂念和知见障之类的东西迷惑，仅仅回忆了一遍对决的战斗过程，立即发现了彼此正好力尽缘由。 一句诗可以说明原因。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君莫问的武道修为已经到了此世的极限，加上他锋芒无俦的剑气剑意，除了庞斑和浪翻云两人外，如今世上几乎再无一人可以毫发无伤的接他一剑，即使域外三大宗匠这般人物同样如此。 所以君莫问从不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当然更不知道他居然有着极限这种东西的存在。 君莫问思考着之前一战的得失，不止想到了力尽的原因，对世界的明悟也更深了一层。 这个世界的能量是被锁住的，即使到了先天境界，也仅是突破人体的体能极限，还不能御使天地之灵气，即使是庞斑那样到了天人之境，才只是凭借他绝世的精神修为强行吸纳御使天地元气。 正是因为这一点，无法用天地元气增加身体强度，如此，心灵力量越来越强，承载精神的身体则到了一个极限，所以巅峰武者的肉体强度和精神修为，完全不对等。就是庞斑、浪翻云这种程度的强者，若是不抵抗的被人剑穿身体，也要重伤而死。 不是量上的不同，同样是能量锁定的问题，君莫问和庞斑的精神修为和心灵力量较普通人深厚无比，但在身体的极限下，只可能这么多。但质的上面，武道意念的淬炼凝聚之下，精神力量的强度以接近传说中的仙人神圣的神识。 庞斑和君莫问之前都未真正和同等级的高手进行过决死之战，所以都没有料到，在激烈的武道真元意念交锋中，两人的精神力量随着心神的不断碰撞，不断的凝聚增强，同时肉体的负荷也逐渐加重。 所以君莫问平常状态下可以出一万剑，在这种倾注了灵魂的激烈战斗中却只可能斩出三千剑。 其实在最后一刻时，君莫问和庞斑的精神意念仍在巅峰状态，但肉体极限已经到达顶点的两人，“动力系统”却罢工了。 “原来这就是破碎虚空。” 君莫问明白了，此刻他实际上已经临近破碎境界了，若是现在他舍弃肉身，将近乎神识的精神力量凝结为剑，穿梭虚空，在磨灭精神印记的世界法则下，将精神之剑淬炼成神识之剑，神念飞升也绝不困难。 不过，既然有肉身成圣的大道，又何必走什么小路呢。 三天后，第二战仍是在长江之畔。 到了庞斑这个境界，只要受伤就是重伤，因为性命双修，精神肉体融为武道真元，他的每一滴血液中都含有精元，可以说每一滴血液都是精血。不过这种精血要靠数十年为一日的凝练而成，君莫问可没有到这个地步，所以君莫问通过吐出含有庞斑内劲的血液，根本只是轻伤，如今已然状态完好。 所谓的世界是一条结冰的命运河流，众生是水中的鱼儿，要想超脱凡世，破碎虚空，就要撞破冰面，跃出河中。 精神和肉体匹配和差距，是由于这个世界的规则造成的，当然无法弥补，但破碎虚空不就是要突破世界法则的束缚吗？ 君莫问和庞斑没有对弥补精神和肉体的差异缺陷的兴趣，只是战就可以了，在倾注了灵魂肉体和心灵意志的对决中，突破这肉体极限，踏破虚空。 对视的君莫问和庞斑，都从各自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定。 仍是庞斑先出招。 晴朗的夜空下。 只见庞斑抽手出拳，纳天地于一芥的一拳，在拳头轰出的一刹那间，仿佛天地都被收入了这一拳中。 不，君莫问感觉到，这不是仿佛将天地纳于拳中，而是真的将天地万物纳与一芥。在君莫问的视野灵觉中，四周完全是一片黑暗，连天上的月光都无影无踪，黑暗中只有一只闪着无比光辉的如星辰般的拳头，向君莫问撞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