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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奴娇 第89节

    “朕不会忘恩负义,但同样的,也不会允许旁人这么做,你明白吗?”

    “明白,臣当然明白,可是,”萧敕讪笑了一声,“这毕竟身份有别,娘娘也不会亏待她的,回头该有的赏赐一样都不会少。”

    这是拿钱来羞辱谢蕴?

    殷稷眼神冷下去:“该给她的东西朕自然会给,你们需要做的,只是道谢,明白吗?”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萧敕却古怪地沉默了下去,不管谢蕴曾经是什么身份,现在都只是被人踩在脚下的奴仆,让萧宝宝和这样一个人道谢,他都替侄女委屈。

    “皇上,您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强人所难?这便强人所难了?

    他心口憋闷的痛楚越发剧烈,死死攥着手里的奏折才勉强维持姿态,却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既然如此,你跪安吧。”

    萧敕没想到他丝毫不为萧家的脸面着想,脸色不由难看起来,对朝堂清洗的事他们虽然都选择了隐忍,可不代表没有怒气,如果皇帝是这种态度的话,那就别怪他给皇帝紧紧皮了。

    他行动不便,没有跪拜,只躬身一礼算是告退,可刚直起腰来他就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抬手拍了拍脑袋:“看臣这记性,其实臣今天也是来求恩典的,太后前两日才召了拙荆入宫侍疾,听说臣喜欢好马,还特意赏了一匹,臣得赶回去谢恩了。”

    殷稷眼神霍得一凝,萧敕这是在威胁他?

    第149章 你和我说句话

    萧敕退了下去,临走之前还白了蔡添喜一眼。

    蔡添喜只当没看见,训斥完景春便连忙提着食盒进了营帐:“皇上,趁热喝碗汤吧。”

    殷稷却已经完全没胃口了:“放着吧,朕饿的时候再喝。”

    蔡添喜见他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其实也听见了萧敕的话,只是碍于身份不敢多言,可忍了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皇上,奴才听了句不该听的,实在不明白萧参知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该不会是……”

    他点到即止,心情却仍旧十分忐忑,其实政务上的事情他一向是明哲保身,只字不言的,可打从上回薛京的身份被殷稷一语道破之后,他的态度就有了变化。

    殷稷对他而言,已经不只是主子那么简单了,还干系着干儿子的前程和性命,就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往里头跳,计较那么多毫无用处。

    何况他也是真的担心。

    殷稷脸色虽然不好,语气倒是平和:“不会,他虽然不算才干之人,可也不蠢,不会为他人做嫁衣的。”

    见他神情如此笃定,蔡添喜这才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如果太后图谋的真的是帝位,那能登基的也只有晋王一个,可那孩子早就被养废了,如果登基就相当于是把皇位送给了荀家。

    眼下殷稷在位,虽然不曾在明面上太过偏颇萧家,可不管是萧敕这个参知政事,还是萧家几个被调去户部的嫡系,可都是旁人削尖了脑袋都抢不到的位置。

    既有实权,又有油水,可一旦荀家上位,这些位置还会在萧家手里吗?

    蔡添喜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却也有些疑惑:“既然没有这个心思,那萧参知他刚才怎么还……”

    殷稷仰头靠在枕头上,面露嘲讽:“心有不甘,放句狠话罢了,不必理会。”

    虽然话是这么说,事实也的确是如此,但是谁心里能没疙瘩呢?

    就在几个时辰前,太后还借着先皇遗诏,当众下了殷稷的颜面,现在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就拿这种话来威胁他,哪怕说个旁的也好啊,这简直像是故意往他痛处踩一样。

    蔡添喜只是想着心里就有些发堵,却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没敢再提,眼见殷稷闭着眼睛许久都没动弹,像是睡着了的样子,连忙给他盖了盖被子,熄灯退了出去。

    惦记着殷稷夜里会有吩咐,他没敢睡着,打了个盹立刻就清醒了过来,却瞧见营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点了灯,而翻看折子的动静就这么响了一宿。

    他一个老了没觉得人这么熬都有些扛不住,皇帝年纪轻轻的怎么好?

    他起身就要进去劝一劝,却忽然想起来殷稷昨天其实吩咐过他去谢蕴那边的,可昨天被萧敕那么一气,他就给忘了。

    冷不丁营帐里响起脚步声,仿佛是殷稷要出来了,他一个激灵,也顾不上其他,转身就往谢蕴的营帐里跑。

    可他毕竟年迈,跑着跑着就有些喘不上气来,正要咬牙坚持一下,就听身后有人咳了一声:“别跑了,朕早就看见你了。”

    蔡添喜一僵,讪讪停了下来:“皇上,奴才不是偷懒,就是一时忘了,这年纪大了……”

    殷稷摆摆手,一副并不打算计较的样子,脚下却生风,一路朝着谢蕴的营帐去了。

    蔡添喜连忙小跑着跟上,猜着他这时候去找谢蕴,八成是打算回宫了,心里倒是不意外,毕竟先皇遗诏和朝臣直谏两座大山压着,压力太大了。

    那这谢蕴姑娘该怎么办?

    他揣着疑问落后两步跟着,可走着走着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殷稷背在身后的手正紧紧地攥着,青筋很明显地凸着,这样子简直和昨天被萧敕气到的时候一模一样。

    难道一宿过去,殷稷身体的不适并没有缓解?

    他的心提了起来:“皇上,您身体可好些了?”

    “无碍。”

    殷稷头也不回,可背在身后的手却始终没有放松。

    蔡添喜看得着急,可他又劝不住,冷不丁想起谢蕴来,心里顿时有了个主意,他虽然劝不动,可看皇帝现在对谢蕴的态度,说不定她的话有用。

    他越想越心动,喊了个禁军让他去传话,让太医现在就去给谢蕴请脉,就这两句话的功夫,殷稷已经走远了,他连忙抬脚追上去,琢磨着待会该怎么和谢蕴说。

    可前面的殷稷却没进门就停下了,秀秀那小丫头毫无眼力见地堵在了门口:“奴婢参见皇上。”

    蔡添喜快步上前:“闪开,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秀秀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却仍旧不肯动弹,满脸都是不安:“皇上,那个姑姑她,她……”

    她大约知道自己说的不是实话,心虚得不敢抬头。

    殷稷却仍旧听懂了:“她还是不想见我?”

    秀秀连忙找补:“也不是不想见,就,就是有点不舒服,不太方便……”

    殷稷沉默下去,许久都没说话,秀秀等得心慌,很怕皇帝一怒之下硬闯,忐忑地抬头瞄了一眼,可还不等她看见人,殷稷就动了,她吓得一哆嗦,连忙张开了胳膊。

    可殷稷并没有进去,而是后退两步,绕到了营帐一侧开了窗的位置。

    “下次不想见我可以直说,不用找理由,我不会再逼你。”

    营帐里仍旧毫无回应,殷稷看着那层薄薄的兽皮,心口一点点凉下去,谢蕴不止不想见他,连句话都不愿意和他说。

    “……谢蕴,你还疼不疼?”

    营帐里仍旧毫无动静,殷稷抬手摁了摁胸口,声音低了些:“新开的方子好用吗?有没有要改的?”

    仍旧没有反应。

    殷稷知道这沉默就是在逐客,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我下次再来看你。”

    蔡添喜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子,还以为谢蕴能安慰殷稷,却没想到让他雪上加霜了。

    “皇上,皇上……”

    他不放心地跟了上去,却见殷稷走了没多远就停在了一棵树下,仰头看着树冠出神。

    他犹豫着不敢靠近,只好隔着三步远站住,视线一转却瞧见祁砚去了谢蕴的营帐,他下意识想把人喊住,说谢蕴现在不想见人,可刚喊了一声祁大人,就瞧见他进了谢蕴的营帐,秀秀竟然没有来拦人。

    他剩下的话都噎了回去,怔怔看了两眼才陡然回神,自己刚才不该喊的。

    他心虚地扭头看了一眼,殷稷果然被他刚才的声音惊动,正看着谢蕴的营帐,他脸色很难看,显然该看的都看见了。

    蔡添喜头皮有些发麻,连忙转移话题:“皇上,是不是该收拾东西回宫了?”

    殷稷又看了一眼谢蕴的营帐才收回目光:“朕没打算回宫,谢蕴没好,朕哪也不去。”

    第150章 干爹不能乱叫

    秀秀模糊听见外头有人喊皇上,撩开窗帘看了一眼,就瞧见两道影子一前一后正往远处去。

    认出来那是殷稷和蔡添喜,她心里顿时有些打鼓,皇上刚才不会看见她把祁砚放进来了吧?

    她有些坐立难安,觉得皇上肯定是生气了,她想告诉谢蕴,让她想想办法,可又怕是自己杞人忧天,皇上说不定根本没看这边。

    她有些犹豫不决,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两人说话,可那两人却谁都没理会她。

    其实祁砚这次来,是因为听说了太后召殷稷回宫的消息,他也知道谢蕴眼下不宜移动,怕她担心,所以才赶来安抚。

    “姑娘只管放心,即便圣驾回宫,我也会安排妥当的,朋友家中有座别院离这里不远,坐马车一刻钟也就到了,我会托人打点好,让姑娘有容身之处。”

    谢蕴眼睑一垂,她知道祁砚是出于好心,可她并不想和他牵扯太多,她是要去滇南的人,给不了任何人承诺和未来。

    “多谢大人,但宫人有宫人的去处,就不劳烦你了。”

    祁砚面露失望,却识趣地没有和谢蕴争执,大概是知道就算开口了也没什么用处:“姑娘是说行宫吧?你若想去只管去就是,可我的人该打点还是要打点,哪怕只是偶尔能帮姑娘一下,也算值得。”

    谢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感动的确是有,可更浓郁的却是无力和愧疚。

    记忆里,她对祁砚并没有什么特别照顾,她甚至都不记得他们见过几次面,眼下谢家兵败山倒,对方不曾落井下石已经难得,还处处照料,她实在有些担不起这样的厚爱。

    “祁大人,我……”

    “姑娘歇着吧,”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不好听的,祁砚打断了她的话,顺势站了起来,“我改日再来。”

    他不愿意听,谢蕴也不能勉强,反正看这幅样子,她要说什么对方已经知道了,只是——

    “大人日理万机,就不必记挂我了,我也喜欢清净。”

    祁砚微微一滞,原本就有些暗淡的脸色越发晦涩,却没言语,只抬手一礼算作道别,随即便逃也似的走了。

    谢蕴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真是作孽,救命之恩还没报答,就要让人难过,但短痛总好过长痛,她不能拖累祁砚,这才算是报恩。

    她收回目光,摸索着去床头拿之前看的书,她如今精神好了,不似之前那般动不动就会睡过去,便让秀秀寻了本书来打发时间,猎场大都是武将来,书也都是兵书,可她看起来并不觉得晦涩。

    年幼时候兄长谢济总是闯祸,功课也不好,时常被罚默书,她曾仿着他的笔迹替他抄过两回。

    那么久远的事情,她本以为自己会忘了当初写的是什么,却没想到现在看了前半句,就能默出来后面的。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能看多久,因为秀秀实在是太有存在感了,在她身边走来走去的,片刻都不肯消停。

    她叹了口气,将兵书扣在了被子上:“有话就说。”

    秀秀讪讪一笑,心虚地扭开头:“奴婢哪有话要说,姑姑您快看书吧。”

    谢蕴抬眼觑着她:“你这走动带起来的风都能翻书了,要我怎么看?到底怎么了?”

    秀秀这才在床边坐了下来:“姑姑,刚才皇上好像看见祁大人进来了……”

    谢蕴微微一怔,看见了吗?

    她无意识地摸着书脊,心情颇有些复杂,在刚才让人进来的时候,她其实也想过殷稷会不会还没走远,或者刚好在路上遇见祁砚,能知道她见了祁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