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寡淡的年味
起(自)十一号村村口的公示栏被村民围的一圈又一圈,对于一年到头过着千篇一律生活的村民们来说,今天算是看到一场西洋景了,一个个怀着新奇的心思相互交头接耳,对着公示栏指指点点。 公示栏是入冬后才立起来的,今天还是第一遭使用。 “喜,你跟着夏人也有大半年了,你瞅瞅,上面写的什么?”一位头发都快要掉光的老头拉着一旁的翻译喜,指着公示栏上贴着的告示问道。 翻译喜,交通局的御用翻译,本无氏,后因身份牌制度需要,就直接以职业“翻译”为氏,如今已是一个体面的有氏者、朝廷公职人员,平时都是跟在工程队后面四处奔波,这也是年底了才有机会回到老家休息几天。 作为公职人员,朝廷的一举一动自然要时刻注意,这不,公示栏这边一有动静,他就立马凑了过来,现在乍一听老汉问话,不由得撇了撇嘴,双手下意识的背在身后,一脸优越的道“这不冬天到了,天冷了嘛,朝廷怜惜百姓,怕我们冻出个好歹来,特意让太医局的大人们总结了几条防治冻伤的小常识,呶,都在上面写着呢,只要老老实实按照上面写的做,不说一定不会冻着,怎么着也能改善许多。” “真的?” 老汉不信,就他出生以来,一路游荡过数个国家和地方政权,就没见过在意老百姓的统治者,统治者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大概就止于征税和征兵时短暂出现的一面,很模糊很朦胧,再不就是欺凌弱小的丑恶嘴脸。 “别把外面那些蠢货跟当今朝廷比。他们是骑在老百姓头上拉屎撒尿的压迫者,是趴在老百姓身上吸血的吸血虫,他们从来就和我们不是一路人,眼里也从未装下过我们。当今朝廷却不一样,他们是真正有为老百姓着想的,夏人入主以来,你有见过夏人的官主动欺负我们吗?” 翻译喜竭力为夏廷维护,话说官方的宣传还是很有效果的,最起码像翻译喜这样的底层混混说起话来也能言之凿凿。 自从混上品级后——正七品翻译——翻译喜对夏廷的认同感就蹭蹭蹭暴涨,而且这不是个例,绝大部分有公职在身的原住民都有这种转变。 这也很好理解,在夏国,他们是体面人,是官吏,没有夏国,他们就什么都不是,只比茅厕里蠕动的蛆虫好上那么一点,怎么选择还用人教吗?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然而然! “这倒也是。” 老汉想了想,发现大半年来还真没有以往司空见惯的官吏欺压百姓的事。 不仅是这老汉,周围听到他们对话的村民都是一脸茫然,难怪总感觉有哪里不习惯,原来原因出在这里,一时间不由得对夏国好感倍增。 青天大老爷啊这是! 好吧,这一刻,他们华丽丽的无视了往日里顶着暴雨烈阳劳作在工地上的前同胞们。 “诶,喜,快说说,上面写了啥?”老汉终于想起正事,瞬间就将心中的感动抛开,拉着翻译喜就要往公示栏前凑。 “木老爹,别拽,别拽,字大着呢,不用凑前面去。”翻译喜好说歹说总算挣脱了木老汉的魔爪,心疼的捋着被拉皱的衣服。 “衣服没拉坏!”木老爹没好气的敲了翻译喜一下,对翻译喜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颇为不满,“磨磨蹭蹭的,快说!” 翻译喜无语,可没办法,人家是长辈,骂也得忍着。 其实告示上除了汉语外,旁边还用宝嘉语和盾奇语誊写了两份,用不着非得要翻译喜这样的“通夏大才”来读。 可惜,村子里读过书的人太少了,即使是普及最广的宝嘉语也没几个人看得懂。 但是翻译喜还是没念成,就在他准备开口的前一刻,第四警亭的警长张启陪着十一号村的村长炎瓦走了过来,宣讲的任务自然落到了张启头上。 …… 《防治冻伤‘七勤’、‘五不要’》 七勤勤进行耐寒锻炼;勤准备防寒物品;勤换鞋、袜和鞋垫;勤用热水洗脚;勤活动手脚和揉搓面部、耳、鼻;勤互相督促;勤交流防冻经验。 五不要不要穿潮湿、过小的鞋袜;不要长时间静止不动;不要在无防冻准备时单独外出;不要赤手接触金属;不要在冻伤后用火烤、雪擦、冷水泡和捶打患处。 …… 引起冻伤的内、外因…… …… 冻伤后的应对措施和注意事项…… …… …… 等张启一字一句念完,并且还用宝嘉语转述了一遍,确保所有人都听明白了,然后村民们之间又吵翻了,叽叽喳喳的对告示上的内容发表着评论。 张启笑眯眯的站在一旁,坐等好评,结果,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这什么让我们准备防寒物品,还要勤换鞋袜,老娘要是有,还会被冻着吗?”一个看起来性子就很烈的大妈掐着腰骂咧咧的道。 “就是就是,当我们傻吗,能穿的暖,谁还故意挨冻不成?”大妈的话立刻引起身旁一位大叔的共鸣。 “鞋垫是什么东西?”有人不知所以的问旁边人。 “我怎么知道?我家就一双鞋。”旁边人也是一脸懵逼,这么高大上的东西完全没听过。 “鞋子还要垫垫子,嘿,真精贵!” “……” 底下吵吵嚷嚷,张启心里只想妈卖批,太医局的大佬们好像把事情弄砸了?! 好在这时候下面的话锋开始出现转折,带节奏的还是翻译喜,他比张启还着急呢。 “那是针对富人的,天下又不是只有穷人?”翻译喜义正言辞的说道,“上面不也有针对我们穷人的法子吗?那啥,勤锻炼,揉搓耳鼻,活动手脚,督促交流,这些都不要钱,只要用心,谁都能做到,朝廷将法子教给我们了,我们就应该感恩,如果死犟着不听,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我们……反正我是会照做的,就算今年赶不上了,还有明年后年。” “喜娃子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是啊是啊,后面那个用温水进行快速复温的法子就很好,准备回去试试。” “哼,谁知道这法子有没有用。” “那你想怎样?如果有钱,大可以去县城药房里买冻伤药嘛,那个更管用,听说君上用了都说好。”翻译喜乜了某个不长眼的家伙一眼,“朝廷连御用药都向百姓开放,足可见朝廷对百姓的关爱,这搁外面任何一个国家,想都不要想,有钱也买不到,难道你还想朝廷将宝贵的冻伤药免费给你用不成?我辈虽然贫贱,但也不能贪得无厌。” 这番话说的那叫一个掷地有声,一时间震傻了一票人。 张启顿时产生一股错觉,他好像在翻译喜身上看到了万丈光芒,那光芒啊,散发着的是人穷志不短的铁骨铮铮,是捐躯赴国难的忠肝义胆…… 好吧,这肯定是错觉,张启冷不丁的摇了摇头,甩掉了这个无稽的想法,不过,当他再次望向翻译喜时,目光中满是欣赏,想着是不是应该向上面大加保举一番。 别看他和翻译喜现在都是正七品,但张启的前途可比翻译喜宽广多了,所以心态上就不免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味道。 相比较于张启的赞赏,群众的震惊,站在张启身边的炎瓦和几个曾经有过身份地位的中老村民则五味杂陈。 ‘夏人的手段,当真了不起!’炎瓦兀自感叹。 从翻译喜的态度可以看出,夏国在收拢人心方面的成就,这让炎瓦等少数人不知该喜该忧。 以炎瓦为代表的所谓见过世面的村民,他们的心里是矫情的,他们既想认命,又觉得不甘心,总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搞几个大新闻,但心底深处,他们又不得不承认夏国大势已成,特别是当三义城五天被灭的消息传开的时候,不过,让他们就这样舔着脸凑上去抱夏国大腿,他们又做不出来,偏偏真正看淡名利的只是少数。 哎,纠结。 …… 本地人没有过年的习惯,因为民族成分复杂,所以山中平原的节日也很复杂,各个民族有各个民族看重的节日,反正不是同一天,日子千奇百怪,有的还能找出节日由来的典故,有的干脆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习惯成自然,至于为什么在这天过节根本没人关心,关心了也没用,因为不知道,这就体现出了文字传承的优越性。 像诸夏,任何节日,哪怕过了几千年,后人仍然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天过这个节日,比如端午节是为了纪念爱国诗人屈原,七夕是同情或者说是歌颂牛郎织女的忠贞爱情,不一而足。 而在诸夏所有的节日中,夏人最喜欢的还是过年。 然而夏元年的年味却显得很寡淡,物资不充裕,没办法放手去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这不是传统农历年,而是新世界环蓝海地区的公历年,虽说新世界新历法,在新历的最后一天过年无可厚非,但总感觉少了点味道。 夏凡终于知道高招娣上次为什么叹息,就是感叹年关将近,却没有年味。 “这是第一年,等过几年人多以后,他们就会慢慢习惯,到时候是否为农历年大家也就看淡了,本来过年就是挑个日子阖家团圆,大家一起乐呵,图个喜庆……哪一天,重要吗?” 侯府后院,夏凡如是对自己的四个夫人说道。 “不重要吗?”高招娣眨了眨眼,歪着头看向他。 夏凡就这样望着她,默然无语。 怎么可能不重要,那是所有人曾经最美好的梦啊! 良久—— “人总要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