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往事
即使缓慢地讲述自己的彷徨，明月始终望着远方，不敢让院长看到自己惆怅的眼神。 可是院长全都懂，正因为明白，所以她发自内心地疼惜这个善良的女孩。 院长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做个称职的聆听者。 自始至终，明月都没有提到关于金浩风的一点一滴。 沉默再次降临的时候，院长只是亲厚地拍了拍明月的手，她的手背有岁月堆积的斑点，她的掌心让明月心生温暖。 “你是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懂得人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有些人，即使犯了错，也并非有意为之。仇恨只能让人觉得身心俱疲，让人失去自我。” 院长离开之前这样对明月说道，她的语气不紧不慢，有种千帆过尽后的看透一切的睿智和海纳百川般的宽容。 说完之后，便起身先行离开，她知道此时的明月一如往常，需要独处的时间，去怀念那些从前。 明月知道院长也有难处，毕竟浩熙和金浩风都是她曾付出爱心去照料的孩子，要她绝对公平地判断出谁是谁非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望着院长离去的背影，明月想起多年前和她的初次遇见，那时候她的慈眉善目就让幼时的明月觉得异常亲切。 第一次来到圣心孤儿院，是他们一家四口集体来拜访。 当时明月还小，爷爷说，那里是浩熙和浩风生活过的地方，有他们的家人和很多同龄的小伙伴。 到达这里之后，一个戴着眼睛的奶奶把她抱在怀里，那便是刚刚离开的圣心孤儿院的院长。 明月觉得这个大家庭真的好热闹，她兴高采烈地拉着金浩熙和金浩风，让他们带自己参观，为自己介绍新朋友。 时光荏苒，一年又一年，许久以来，她数不清多少次到这里探望。 曾几何时，她和浩熙结伴而来，慢慢地孤儿院里，熟识的玩伴有的已经离开再也没有回来，有的成为了社会的栋梁之才。 不知不觉中，她也长大变成了孩子们口中的“明月姐姐”。 十几年间，明月和浩熙见证着孤儿院在好心人的资助下办得越来越好，当然，其中更不乏jm集团的鼎力支持。 在孤儿院的正东方，一桩三层的白色建筑是孩子们的宿舍，这栋建筑就是五年前jm企业投资兴建的。 几乎每次来到这里，明月都能看到它日新月异的变化以及散发出的勃勃生机。每次也都能看到陌生的面孔，越来越的志愿者加入到奉献爱心的行列。 令人遗憾的是，被遗弃的孩子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 明月曾和浩熙漫步在院落里，看着某些行动不便的孩子，她下定决心，不管以后如何，她都要经常来探望孩子们，用自己的微薄之力给他们尽量多的爱。 那时的浩熙喜欢把她揽在怀里，目光里的温柔深不见底，他总是说“我的月儿，时而孩子气，时而善良到无可挑剔，这样的你，让我一辈子都没有能力离开了……” 明月咯咯地笑着，正因她是如此地幸福，所以才毫不吝啬地奉献着自己的善良。 如今，当初的回忆依然鲜活，她的人生却是一片狼藉。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明月陷入了崩溃和矛盾之中，她发了疯一般，迫切寻找浩熙留下的一切痕迹，又畏惧地刻意回避这里。 因为知道，最初的浩熙、她来不及相遇的浩熙，一直没有离开，空气中恍若残留他的气息，分明就在心底，可是却握不住一点一滴。明月曾天真地欺骗自己，只要不去面对这悲惨的现实，她就还是被浩熙宠得无法无天的公主…… 没有人了解，当明月在阳光微熹的清晨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那天，她像个孩子一般泣不成声，院长无言地陪着她，听她叙述所有的悲伤、愤怒、偏激、思念的情绪。 当一切归于平息，已是夕阳西下之时，明月觉得有虚脱般的无力，因为痛苦肆虐到酣畅淋漓。 那一日，院长对她说，生命中总有一些人会不得已地离开，但只要你铭记于心，他其实一直都在。 那一刻，犹如醍醐灌顶，明月怔怔地环视四周，随风摇摆的树梢，缓缓消散的晚霞，流转的细小尘埃，还有那幢早已重建的宿舍楼，纵然物是人非，在她眼里依旧唯美。 明月清楚地知道，或许再过几年，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将建设得更加美好，到那时，她可能再也寻觅不到浩熙存在过的证据！ 走廊里，明月的脚步有阵阵回声，像是大提琴演奏出的低沉曲调。 雪白的墙壁上悬挂大小不一的各式相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照片已经微微泛黄，看得出年代的久远。 某张合影前，明月驻足，它还在记忆里的位置，忍不住伸手触碰小男孩儿稚嫩的童颜…… 照片里的几个人，分别是金震林、孤儿院的院长、孩童时代的金浩熙还有金浩风，以及今天在门口等她到来的几位带过他们两个的老师。 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所有人的面容都有了改变，她的爷爷那时的眉宇间更具英气，不变的是院长和老师们博爱的笑容。 似乎有一只手，穿过生死的界限覆在明月的指尖，恍若十指相扣，隔着现实与虚幻，是再也不能拥有的温柔。 ********** 博仁医院的特护病房。 时钟的嘀嗒声有寂寞的回音，偌大的白色房间死寂一样地空旷，这种感觉好像脸掉根发出的声音都会觉得异常刺耳。 金浩风一动不动伫立在窗边，修长的背影透出生人勿近的冷漠疏离。 宽大的病号服衬得他身材异常消瘦，原本酷劲十足的脸庞似乎更加冷峻，只是那双眼睛不再闪烁凌厉的光，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疲倦和他这个年纪不该出现的绝望与悲凉。 俯视着楼下影影绰绰的行人，金浩风恍惚地想，如果他从这里跳下去，明月会不会有一点点难过，就算不会怀念，是不是可以永远记得他？ 本书首发来自百书楼(m.baishu.la)，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