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耸人听闻
亥时三刻,睡了一天的王贤人这一会儿却没了睡意。 从床上爬起来,到桌边盛了杯水。 外面的小竹林窸窣作响,左手边的窗户在吱嘎吱嘎地乱动。 贤人走过去试图把它关紧,突然只听“破”得一声,窗户被打开。贤人头上的帽子往后面去了,身后的蜡烛也在瞬间熄灭。 他眯着眼用力才将窗户关好,又将火折子拿出来把蜡烛点亮,如此之后,才安心坐下。 不过,此时总觉得房间里多了什么东西。 背后冷飕飕的,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 “啊?你,你……” 回头一看,一个黑衣蒙面人双手环胸,王贤人被他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贤人右手扶住桌子,身体颤抖,盛满杯子的水一滴滴流下去,流到地上。 “哈哈,没想到你居然没死。”黑衣人一步步向前,眼中露出杀意。 “我……我早跟你说了,金贤弟的死和我没关系,当时我也想救他,但是王某我实在是办不到啊!” 话一说完,王贤人瘫软在地上。 黑衣人贴近身前低沉地问道“那你为什么办不到?” 王贤人哆嗦道“他们……他们是惹不起的人,惹不起的!” 黑衣人抓住贤人衣领低声吼道“他们到底是谁?” 王贤人紧张道“他们……他们?你不是他,你是谁?” 黑衣人吃了一惊,他的演技向来不错,没想到还是被人看穿。 拉下蒙在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贱兮兮的笑容,秦余起身拱了拱道“贤人,刚才学生多有得罪了。” “是你。”王贤人惊魂甫定。 接着,大门被推开,陆山长和方夫子走了进来赔罪道“情非得已,还请王大人恕罪。” “你……你们。”王贤人弄清楚情况,他起来指责道,“臭小子你居然敢惊吓本官。还有陆墨林,你们难道就是这样为人师表的?” 秦余连忙过来解释道“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和山长夫子他们无关。” 王贤人冷笑道“你们都是一路人,沆瀣一气!” 陆山长道“确实是我们莽撞,但事已至此,还望大人把实情说出来,好让我等找出凶手,一是为学院安宁,二也是为大人报仇啊。” 秦余补充道“对啊,王大人你刚才说的金贤弟是何人?还有口中的他们又是谁?” “唉!”贤人叹了口气说道,“既然都这样了,王某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秦余扶着王贤人坐好,然后和陆山长他们一起听贤人讲他的往事。 事情还要从二十前说起,那一年王贤人还是个进京赶考的学子,在路上碰到一位叫金钟的书生,这书生也是去京城考状元的。 两人一路同行,无话不谈,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到京都汴梁后,同住一间客栈。客栈中有个考生叫薛嵩的,家里有些钱财,喜欢享受,挥霍无度。时常把考生聚集起来一同饮酒说乐。 王贤人和他的金贤弟也在受邀之列。 金贤弟虽是男子,但却是极柔弱的,还长了张桃花脸。而那薛嵩本有些龙阳好,第一天见到金贤弟时,就想要跟他有断袖之好。 金贤弟哪里能答应,义正言辞地让薛嵩讨了没趣。 薛嵩一个人对付不了他,可在京城中有认识的朋友。这朋友又认识京城中的一个人物。 这人,他姓贾。 “贾?”陆墨林站起来大声问道,“这个贾,跟当朝太师贾元善有什么关系?” 王贤人点点头道“就是他的儿子,如今的工部侍郎,有小太师之称的贾东楼贾大人。二十年前他还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啊!” 陆墨林不敢相信道“那你说这个金钟,可是当年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的金钟案里的那个金钟?” 王贤人说“是啊,山长你也知道?” 陆山长道“金钟案我哪里不知道,听说当年的秦太师,就是因为这个案子,被当时还是翰林院大学士的贾元善大人给斗倒了。” 秦太师? 贾太师? 金钟案? 秦余懵了一脸的逼。 喂喂喂,话题是不是扯远了,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 话题不单扯远,还更扯更离奇。 那个薛嵩见到贾东楼后,把金钟是如何美艳妖孽,如何柔弱可欺都告诉了他。 原来贾东楼也是个好男风的,于是他们几个便一起去王贤人所住的客栈,把金钟给骗出来。 王贤人虽然是金钟好友,他终究势单力薄,而且生性胆小。 “那天……那天……”王贤人略带哭腔,“他们当着我的面,在小树林里,把金贤弟给……” 王贤人不忍再说下去,沉默几秒后才将最后结果说出“在这之后,金贤弟痛不欲生,到第二天凌晨已经吊死在树上,可恨我当时被他们打昏,没能救到他,唉,唉!” 砰! 重重拍了下桌子。 秦余听完后,一股怒火突起,他们就是一群人渣、恶棍! “那他们这样做,难道当官的不管吗?皇帝不管吗?”秦余很中二地问道。 陆山长、方夫子、王大人“唉,所以才在京城引起轰动啊!” 金钟一案,影响巨大,本来一边倒的局势,可不知为什么,到最后判为自杀。 “什么?自杀?”秦余不敢相信,如果真是这样,这个周朝该有多黑暗,那他还考什么功名? 方夫子义愤填膺道“陛下执政之初还算勤俭,但后来迷上丹药,又受到贾元善这等佞臣的蛊惑,权柄便渐渐落到他们手中。秦太师豪迈强直,纵横辩博,但终究不为陛下所喜。金钟案上更被说成受考生威胁。总之到最后……唉!” 不知为什么,忽然感到一阵烦躁。 秦余急道“先别说这个了,眼下要紧的是把凶手找出来。” 陆墨林怪异的看着秦余,他平常不这样的,然而一想到年轻人心里急躁的毛病大概就明白一些了,于是缓缓说道“贤侄莫急,我们正要说到这里。” 王贤人继续道“金贤弟死后不久,金家的人上京告状。当时正值大考之时,众多考生都鼓励支持他们,许多人还去太师府前聚会,寻求太师的帮助。这案子本来很顺利,人证物证俱全,可不久后……有个人证他改口了……” 贤人说完最后一句话,整个头都低了下去。 因为这个人证就是他。 “没想到居然是你!”方夫子拧紧拳头想一拳打过去,最后终究还是忍住了。 王贤人摇头道“是我,都是我的错,所有的一切全是因为当时的一个软弱……” 原来在判决前一天,贾家的人来找过他,一开始送金送银,贤人都没有收。等给他一把百岁锁看时,王贤人整个人都懵了。 “那是我女儿的……嘤嘤嘤……” 王贤人说完后,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嘤嘤而泣。 陆山长拍了拍他的背表示理解。 方夫子却在旁说道“记得自从判自杀后,金家的人就再也没出现过了。怎么这一次,我们鹿山偏偏出了这号人物?” 秦余建议道“夫子,你不妨去查查山上每个人的籍贯,看看有没有金家那边的人。” 方夫子摇摇头道“我就是跟金家的人同州的,在鹿山几十年来,从没碰到一位同乡啊。” 秦余“会不会金家住在其他州县的亲戚?” 方夫子点了点头“这倒是有些可能。不过,还是得问一下我们的王大人,他昨晚见到的那个人究竟和他都说了什么?” 王贤人振作精神,回道“其实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昨晚回到房间的时候,身上突然多出一张纸条。” 说着,就从后面衣柜把所说的纸条拿出来给秦余他们看。 这会儿,只瞧纸条上写着“王大人,金家后人求见,有事相商,请于今晚亥时,到鹿山后山与我见上一面。” 陆山长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摇头道“这字迹为何我从未见过?” 王贤人解释道“这是我金贤弟的字,他的字除了俊秀外还有一个特点,便是‘人’的第二画会比平常人往上多弯曲那么一点点。” 方夫子恍然道“难怪你一见到这纸,便神色慌张,原来如此啊。那可还记得是谁在你衣服里塞了纸条吗?” 王贤人摇摇脑袋,他实在想不起来了,那天在书院饭堂,人那么多,难免跟别人磕磕碰碰。 “当时我拿到纸条后,非常紧张,不知道要不要去见他,那人会不会害我。可是我心想到底是对不起人家在先的,便觉得还是去去的好。到了那里,等了老半天,那人才出来,他先给我看了金贤弟的遗物,我信以为真,正当睹物思人,痛悔不已的时候,他突然发难,把我一推,便推下崖去了。” 王贤人说完后,擦擦额头的汗滴,现在想想还很后怕。 秦余却发现了个重要线索,他说道“既然这字是那位金书生的,金书生已经过世二十多年,能如此熟悉他的,必定是他亲近的人。还有,一般人想模仿一个人的笔迹一定要有很深的功夫,我们可以从书院里谁的书法水平比较高入手。” 接着又叹道“但是,如果这个凶手在之前就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那样对我们来说就不好办了。” 众人也是默然。 陆墨林听到外头的打更声,说道“天色已晚,不如大家先回去休息罢。” 秦余等也觉得有些困倦了。 陆山长和方夫子先一步出去。 秦余在离开王贤人卧室前,快跨过门槛的时候,无意间回头一撇,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