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的白鸽(二)
少东家回来的喜讯像长了翅膀一样的飞遍了龙谷,冬日的颓丧似乎一瞬间被挤得干干净净,人人欢呼雀跃,只是再没有人干活了,也再没有人过问别人是不是还在干活了。 贝贝还是一个人忙活着打扫,杨主任不来,洛尼也不来做。还好水管很快修好了,一帮男同事也都帮贝贝打水拖地,真还不算是很辛苦。屋子里到处都是照片,有男的也有女的,男的太多了,不过贝贝是能判断出来,那个精致的老板台上,长相清秀的如同白鸽一样的少年应该就是了。 白鸽长得干净,蘑菇似的小短发,利落帅气。他在每张照片里都穿得白白净净的,喜欢的东西也都是白白净净的,办公室里的摆设直接擦干净都不更换,大多都是白色的简单框框,偶尔有些淡绿色的,跟老东家辉煌大气的皇室风格截然不同。 写字台上的一个相框里,镶着一张老照片,那是没有数码相机的年代里的照片,能清晰的看出照片上均匀的点点凸起,愈发显得真实。照片里是个跟白鸽一样气质高洁的女人,相似的脸型,相似的眼神,相似的柔和的看着拿相框的贝贝。这八成是少东家的妈妈,白鸽似乎很在意这张照片,相框是直接粘在桌子上了,这是个跟白鸽一样干净得闹心的女人,让贝贝这这种土黄色的结实感,显得格外乡土化。 少东家似乎很喜欢西方文学,书柜上到处都是外国人写的书,这些书很多贝贝以前就看过,各个时代的都有,特别是十八十九世纪的居多,大多是表现民族解放,思想解放的,贝贝觉得她能了解他,她觉得他喜欢的是不受控制,是心灵的自由,像白鸽一样爱干嘛干嘛的随心所欲。你似乎可以看见这个干净若清泉一般的少年,曾经在这个屋子里苦闷的挣扎,和挣脱这一切后的释放,释放得他所有心爱的东西都来不及带走。 哦对了,他的名字就叫邵白鸽。 —— 据说这一次,少东家是从遥远的英吉利海峡飞回来的,那是贝贝无比向往的地方,她向往着所有没有去过的地方,那里就是一个。八年前少东家被送到了英吉利海峡,这期间就像一只送信到遥远地方的白鸽,一走便音信全无了。其间飞回来一次,把老东家乐得笑开了十七岁便已经挂满腮帮子的褶子,依着儿子的喜好装修了这间简约干净的办公室。 可是,后来他又走了,好在他马上又要回来了。 早来墓园工作的人,很多人都见过这位少主,司机王寿跟少东家还关系颇好,据说小的时候,两个人经常约着一起去打篮球。王寿对于这个神秘男子的赞誉毫不吝啬,他说少东家是他见过最帅的男人。公司适龄的大姑娘小媳妇这个时候都在这间还不太干净的办公室里听王寿训话,仅有的几个凳子都坐着人,王寿就站在外开间的中间,拿着把拖把来回的磨蹭,他竟然有这样好的表达能力,能把话说这么久。 在他的描述中,贝贝依稀辨别着和徐志摩重叠的影子,很相似的有钱,很相似的桀骜,很相似的管不住的少年之心。更为相似的是他对于爱情的执着和对某个女人的迷恋。 明天就是第四天了。 —— 邵白鸽回来的第一天贝贝请了假,这一天注定是会有很多人上班等这看这位神秘少主的第一眼,或许她们中的一些人还会期盼着他能像灰姑娘中的王子那样,在一群平凡的姑娘里盯上一个。 被盯上是不可能了,但是贝贝知道如果她去了一定能被杨主任挑中,给少东家当秘书。她当然不想被挑中,她不想再多一间大房子等着自己每天抹灰,这工作太他妈的让人为难了,关键是你会反复的否定自己,觉得自己年纪轻轻便是个家政阿姨了。所以贝贝干脆就没去,她期待着把这个工作给洛妮,对她来说这一定是个更好的机会,好让邵白鸽能在百忙之中,一眼盯上她。 还有更重要的是,贝贝今天要去看望奶奶。老文同志终于是让贝贝来看奶奶了,自从老太太摔伤了腿以后。八十六岁的老人,摔了就是摔了,摔断了腿也就只能等着顺其生长,手术是做不得了。奶奶一直很疼,怕看得人多了老太太自己再明白怎么回事就糟糕了,所以直到现在不太疼了,才让过去看看。 一大清早的雾下得跟雪一样,白了整个天空,只是比雪气更潮湿,走了一半路贝贝就全身湿漉漉的了。冬日里出生的她竟然是最怕冷的人,她和爸爸一路上只是闷头走,也不说话。老文光着手拎着媳妇儿赶早蒸好好的饺子,团团的热气蒸腾着,冲着他的手,也还是冻得绯红了一片。 奶奶现在跟叔叔住在一起,那是爷爷留下的房子,早也过到叔叔名下了。叔叔跟婶子过到五十多岁,末了末了的还是坚持不住离婚了,有个男孩算是老文家唯一的男根了。自他结婚了以后,叔叔就从原来的家里搬了出来,跟奶奶一起住在这房子里了。 这个三个角的房子,俗称鸡爪子楼,那个两居室就在鸡爪子楼支楞出来的一个爪尖上的六楼,在现在的规划里这样的楼房已经很少见了,既不好看也不方便,所有的房间还都弄的不朝南也不朝北的,阳光总不能洒满整个房间。奶奶住得这间头晌午晌的,还都能透进些日头来,叔叔住得那个小间一整天就能被阳光捎到一小会,冬日里总是更冷一些。 走到楼口,爸爸让贝贝买包方便面再上去,于是她便到街口对面的小卖店那里买了一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很少有这样的小卖店了,这间小店是贝贝小的时候就在这里的,门窗都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就连那门轴上,早年间小刀划出的口子都老老实实的还在原处。 爷爷走的那天秦添就是站在这个小店的前面,看着对面楼口里的,慌慌张张跑进去的自己。贝贝记得,那天她还回头看了看他,他就老老实实的站着,高高帅帅的。现在换她看着对面的楼口了,那地方看起来这么小,小得只像是一盒抽开的火柴盒,直立着戳在那里一样。 奶奶还不错,是果真不错,动作大了还是会疼,好在奶奶她忘事很快,连疼都忘得很快。贝贝跟她之间的对话,除了她们俩任谁也听不懂,就连贝贝自己也不太懂,像当初跟爷爷聊天一样,只是爷爷是听不见,奶奶是听了就忘了。她惯长这种和老人间的交流,反正各说各话也还都不错。爸爸把饺子装进盘子里端了过来,随手的从厨房拿来一个木质的凳子。 那凳子可是个老玩意了,谁都不记得它是怎么来的,小时侯贝贝问奶奶就从没问出来个究竟。四条腿支着一个凳子面,凳称在下面连着四个腿,结构简单,却很稳当,爸爸弄来一份报纸,把饺子盘子落在报纸上,然后把一碗蒜酱放在贝贝的手里。 奶奶是个无肉不欢的老人,八十六岁了,再也就不吃菜了。人到了这把年纪了,慢说说不动,就算是能说动她,又何必纠结,家里人都不再硬扭着她的劲了,爱吃肉就吃吧!不吃也鲜有如此高寿的老人,这可是老天给的口头福,不享是罪过。 贝贝夹着饺子一个一个的喂奶奶吃。妈妈的手艺,十个饺子就得有半斤,奶奶一口气吃了十三个。贝贝正要继续喂,爸爸走了过来,他接过了蒜酱和筷子,就着这个碗,把剩下的饺子都吃了。 “别给你奶吃了,吃太多了,你奶她自己不知道什么是饱了。” 本书首发来自百书楼(m.baishu.la),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