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晴心往事
“卢老之令,龚某代神教应下,只是,不知老先生何故特别在意在一点?”龚纬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此事说来话长了。”卢深将李聪从地上拉了起来,李聪很乖巧地站到了一边,卢深这才叹了口气,露出一丝回忆之色道, “那一年,我年近三十,中了进士,被朝廷派至无锡,任作县令。 无锡有一个书院,叫作东林书院,颇为有名,常有海内大儒来此讲学,士子文人蜂拥而至,一时学舍竟不能容,可谓盛况空前。 我作为县令,自然是常被邀请去那东林书院,只是我平时公务繁忙,去的机会不多。 而且,别看我是县令,真到了那东林书院,大贤云集,以我资历,也只敢称后学末进,是丝毫不敢倨傲的。 当时书院中,有一位晴心姑娘,聪明伶俐,知书达理,因家就在书院附近,便时常过来听讲,有那学子存心捉弄,挑一些复杂的问题问她,她也都对答如流,再加上她人又生得美貌,大家都很喜欢她。 受邀去提亲的,都不知道踏破了她家门槛多少次。 可也正因为去提亲的太多,反而难以选择,晴心姑娘的婚事,也就暂时托了下来。 直到有一天,晴心姑娘再也没去书院。 很快,她在家中自缢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一时东林书院,为之震惊。 当时负责受理此案的,正是老夫,算算时间,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我很快就查明了案发的缘由。 是本地一个望族家的儿子做的,他垂涎晴心美貌,便趁晴心归家之时,尾随跟踪,侮辱了晴心。 晴心受不了这种侮辱,才在家中自缢。 无锡本地那望族自然也找上了老夫,求老夫手下留情,可是老夫怎么会纵容这等淫行! 我大怒之下,当即判了那恶徒十年牢狱之刑,将其押入监牢。 我本以为,这件事就会这么过去。 可并没有这么简单。 也怪老夫那时年轻,刚上任经验也不足,竟漏掉了两个疑点。 第一,望族家的儿子,不学无术,并没有在东林书院求学,如何会觅晴心为下手对象,又如何精确地把握她回家的时间? 书院的讲学,都是看主讲随性而定,兼之大家又要交流,因此每天结束的时间都不一样。 第二,晴心回家的时候,每每有那学子们争着当护花使者,怎么那天偏偏就没有呢? 后来,我任期已到,被朝廷调到河西任职,一北一南,一西一东,相隔不知多少里,也就不再知道无锡那边的情况。 直到我在河西任职的第二年,我一位无锡的好友给我写信,老夫才知道,我前脚刚走,那侮辱晴心的罪犯后脚就被释放了出来。 老夫自然震怒不已。 可老夫当时权力,也管不到此事,只好拜托我那好友,暗中搜集消息,再传于我。 好友调查后告知我,那罪犯出来之后,反更变本加厉,不知多少良家妇女被其祸害。但因其家是无锡望族,一直逍遥法外。 老夫那时才明白,我判的十年太轻。 按我朝律法,罪犯在牢狱之中若表现良好,可得减刑,十年减成五年,五年又减成一年,故而可以那么快被释放出来。 但减刑要批,区区县衙没有这个权力,至少要通过两浙路提点刑狱司这条线,而且也不可能一下减那么夸张,至少以那无锡望族的能耐,不能够。 老夫便开始怀疑,当年的案子,另有隐情! 数年之后,辗转经过多番调查,老夫终于查明,当年晴心的案子,还有一个参与者,在东林书院讲学的一位大儒之子! 当年我没能查明的两个疑点,正是因为有他的参与! 而他那位大儒父亲,在朝交友广泛,人脉颇大,正是他的面子,才让两浙路提点刑狱司将那望族之子减至无罪的! 可是真相虽查明了,以老夫当时的权势,还是斗不过那位大儒,只好一边忍耐,一边偷偷搜集证据。 谁能想到,这一忍,就是十年。 直到老夫升任广南东路经略安抚副使,才终于有足够的底气,开始斗那大儒。 因我早有准备,那场争斗,是我赢了。 逍遥法外的那望族之子,因劣迹太多,被处以极刑。 大儒之子被关入监牢,只是晚了十年,而那位大儒,也身败名裂,被剥夺了一切职位。 可没想到的是,据那大儒之子被关进大牢还没一年,恰逢皇上大赦天下,他竟然就这么被放了出来! 当然,因为他和他父都身败名裂,他出来也没法有所作为。 可没想到的是,那个畜生,竟然生出了报复之心! 当年晴心有一个妹妹,尚且幼下,十年过去之后,正是芳华正茂的年纪,那个畜生竟然又去玷污了她! 于是在十年后,晴心的妹妹竟也选择了跟姐姐一样的死法,而她俩的母亲,因为受不了这种打击,也因悲痛逝世。 老夫听闻此事后,气愤已极。 按我朝律法,此罪不至死。 老夫又害怕前车之鉴,加上实在痛恨那个畜生,就暗中派人下了死手,将他在牢狱之中,阉割了。 谁知道,后来此事泄漏开,被老夫的政敌查知,便利用此点,在皇上面前攻诘我,加上那一年,我在广南东路经略的时候,与倭寇作战不利,惹皇上不开心,因此两罪并罚于我……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听卢老将这段往事饱含感情地说出来,龚纬和李聪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们知道,有些事,卢老先生并没有说。 比如,他当年对那晴心姑娘,绝对不像他表面说的这么简单。 但只是这一桩公案,已足够让人深深的警醒了。 为什么两个罪犯,都是迟了多年才得到真正报应? 坐牢,坐牢,反正出来又是继续犯,这又坐得是什么牢? 犯罪代价如此之轻,我朝法治,为何如此形同虚设…… 总之,这一桩公案,让人迷惑不解又感到痛心的地方,太多了。 龚纬这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卢老先生要提出这一点作为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