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入夢

    或许不应该高兴的太早！

    乔墨看着漆黑夜色下熟悉的公交站，和前方远去的公交车，心里闪过一丝微妙的后悔。

    一个平平无奇的考试日过去后，她再度被拉进了韩觉的梦里。

    明明昨晚和他说话以后，她都做好了会被拉进梦里的准备了。

    但是，一夜无梦。

    然而，今天却又被拉了进来。

    这个时间差费解的让人怀疑对方的反射弧是不是太过漫长了一点。

    乔墨如常的打开手机，第n次尝试在梦里能不能用app刷个题，或者听个听力什么的。

    手机如同死机一般没有半点反应，她失望的塞进口袋里。

    如果对方能让她在梦里也继续学习，那她可能会不那么介意被打扰。

    真是太可惜了。

    她像平常一样，走到了公交站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面。

    不过，少年却可以说是大变模样，几乎让乔墨有点认不出来。

    头发不知道用了什么全部服帖了起来，呆气厚重的刘海也被梳了上去，露出的饱满的额头。

    黑框眼镜消失不见，虽然鼻梁上还残留着一丝被眼镜压出来的红痕，但是鸦羽长睫映衬下清明透彻的眼睛和那颗泪痣一览无遗。

    校服崭新整洁，被他微瘦高挑的身材完全橕起，明明是运动服却一丝褶皱都没有。身姿挺拔如松，整齐的坐姿仿佛置身音乐厅。

    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少年的眼睛仿佛被点亮一般，闪耀生辉。

    她一直知道少年是好看的，就像她第一次看见少年就忍不住摘掉他的眼镜，想要看清他的眼睛。

    但是现在的他却让人惊艷。

    这样的少年，让乔墨有种微妙的，他是被我点亮的成就感。

    她像那天一样的走了过去，引起话题，交换名字。

    对方就像排练过无数次一样，不再磕巴，虽然有点紧张，但是还是自如的和她说起了话。

    并且在她停住了话题后他主动的向她询问。

    『我可以弹一首曲子给你听吗？』少年看着她，明明还要比她高出半个头，从上往下的视线，但是却仿佛是哀求，带着害怕拒绝的不安，和小心翼翼的期待。

    『那是我刚刚写的，我想弹给你听。』

    乔墨沉默了一会儿，感觉对方的心意有点过分沉重了。

    她对他近乎一无所知，自觉本人无趣而无聊，实在不知道他的心意从何而来。

    但是看着对方期待的眼睛，她却一时无法拒绝，

    乔墨犹豫着点了头，周围的画面一变，原本的公交站和马路如同褪色一般被抹去，转瞬间，她和韩觉坐在一个有着各种乐器的房间里，各种熟悉和陌生的乐器摆满了房间，每一种都被擦拭的乾乾净净，想必主人都非常的爱惜。

    厚厚的隔音板将整个房间填满，想必哪怕在这个房间里大喊大叫，外面也不会听到分毫。

    那个公交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随着场景的转换，乔墨有点遗憾的想着。

    她一度还在猜想，如果她在公交上睡着了是不是就可以脱离梦境里面了。

    韩觉坐在房间的正中间，面对着一台非常漂亮的黑色大钢琴，漆黑的镜面光可鉴人。

    或许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少年身上的气息显得放松了许多。

    他看着乔墨，他唯一的观眾。

    少年的手落到了钢琴上，整个人顿时褪去了那份小心翼翼，变得专注而认真，浑身散发着让人目不转睛的气场。

    修长的手指落在了黑白的音键上，如同流水一样的声音在他指尖引导下倾泻而出。

    乔墨天生五音不全，始终学不会乐器，但是一直对这些东西充满了好奇。

    为什么相同的乐器却能传达出截然不同的情感？

    音色哀伤的乐器也能弹出欢喜？

    为什么节奏力度的微妙变化却会赋予音色截然不同的感情？

    她对这一切的未知充满了探寻的欲望，但是却折戟沉沙于自己完全不配合的乐感。

    钢琴的声音时而低沉，时而缠绵。

    酸涩，渴望，欢喜，不安，向往这些復杂而平凡的情绪透过琴声被糅杂到了一起。

    语言无法传达的情绪，在乐曲之中流淌着。

    乔墨沉默的听着，虽然她不懂乐曲，无法长篇大论分析出什么，只能单纯的说一句好听。

    但是里面传递而出的感情，她却觉得很不安。

    曲子渐渐淡去，画面又转回了公交站。

    梦没有逻辑，也没有时间。

    一切自然的无跡可寻。

    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远处的公交正好到达。

    韩觉没有问她听后感，仿佛只要对方听到了，他就已经满足。

    两人上了空荡荡的公交，面孔模糊不清的司机端坐驾驶座。

    韩封自然的坐在了她的旁边，没有和那天一样坐到其他地方去。

    乔墨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松木香，平和，温暖。

    韩觉身上的细节真实的有点过分，但是偏偏空旷的车厢中没有往常那股让人昏眩的感觉。

    一抬头却看见韩觉抿着脣，看着她的眼神湿润柔软，欲言又止。

    『怎么？』乔墨看着少年的眉眼，心底却有一个地方变的柔软，然后坚硬。

    『你晕车，是不是要睡觉？』他放低了声音，期待的看着她，脸颊微红，但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随着他话音刚落，车厢里那让乔墨熟悉的颠簸又开始了。

    乔墨垂下眼睫思考了一会。

    窗外飞速掠过的灯影明暗交错，司机如同往常一样在工业区飞驰着，车厢里幽暗曖昧，让她想起前天的那个晚上。

    『你是想要我靠在你的肩膀上睡吗？』她冷静的问道。

    韩觉感觉呼吸在这一刻都停止了。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被乔墨这么直接说出来，还是让他的脸色却在黑暗中泛着可疑的色泽。

    乔墨看着陷入黑暗之中的少年，突然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身上传来的炙热的气息，是和常年冰凉的她不一样的，炽烈到烫人的温度。

    而她并不想要抗拒。

    实际上，靠着别人肩上的姿势睡觉并没有靠着窗舒服，靠着窗虽然偶尔颠簸的时候会撞在玻璃上，但是一般也不怎么痛。

    韩觉还是正在长高的年纪，全身的骨骼刚刚舒展开，肌肉还没能跟上节奏，前天就靠了那么一会还有点膈。

    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也并不是可以这么亲密的关系。

    『你的肩膀有点膈，我不是很想靠。』乔墨恍了下神，诚实的说出了内心的想法，果断的拒绝了少年期待的眼神。

    少年的眼睛驀然黯淡下去。

    乔墨看着他，她的确有所触动，这样可爱又单纯的少年满心欢喜的喜欢着你，这种感觉怎么会不让人高兴。

    韩觉能把她拉入自己的梦境里面，除了彼此电波產生了共鸣以外，其实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一直在呼唤着她。

    他不断的在脑海中观想着她的模样，呼唤着她的名字，想念着和她相关的信息。

    心至诚，念至强，因此她纔无法抗拒的被他牵引而来。

    不是什么人都能让她入梦的。

    所以她愿意接触他，也不介意满足韩觉一些不过分的小要求，反正是做梦。

    但是……

    乔墨看着韩觉，眼睛渐渐清明。

    韩觉突然觉得有些慌乱，对方明明就坐在他的身边，但是却依旧无法抹平他的不安。

    他看着乔墨不经意表现出来的拒绝的姿势，明明刚刚还温和的现在却又开始疏远的眼神。

    他就像溺水者一样，心头被酸涩的东西堵住，每一下的跳动都让人嘴里发苦，无措的想要抓住点什么。

    『我喜欢你……』

    乔墨低了头，脸上并没有害羞或者不好意思的样子，语气温和的告诉他：『嗯，我知道，谢谢你的心意。』

    那语气虽然认真，但是却好像是收到了韩觉交的作业，回復了一个通知一般没有半点私人情绪。

    乔墨知道，如果不能给人同等的回应，不如在一开始就拒绝掉对方。

    青春期的少年，感情纯粹而热烈却也难以持久，而她虽然的确对他抱有好感，但是和他的炽烈相比最多只是湖水微澜，很快就会消失，这样不对等的感情对他本身就不公平。

    何况，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并不是所谓的天纔，能得到现在的成绩她靠的是自己的自制力和持续不断的努力。

    她想要探寻科学的真理，满足自己的求知欲，就注定牺牲自己的青春将全部的精力用在自己规划好的地方。

    韩觉很好，但是他没有出现在对的时间。

    她根本不应该因为一时兴起在车站那边和他搭话的。

    从一开始的心软就是个错误，而她要修补这个错误。

    韩觉看着她的反应，原本激动的心情渐渐淡了下来，巨大的失落将他淹没。

    他低着头，几乎要喘不过气了，整个人像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样，沉浸在黑暗之中。

    一开始的时候，他的欲望很小，他只是想要远远的看着她，默默的守护着她。

    但是在眼神对上的瞬间，在对方露出了那一点点的温柔后，在彼此交换了名字后。

    渴求啃食着他的内心，欲望会不断膨胀。

    他开始希望能和她坐在一起，希望能靠近她，希望能光明正大的握住她的手，希望她能靠在自己的肩头，希望在他向对方分享自己的喜悦时得到同等的回应。

    他想要走进她的世界，同时也邀请来到他的世界。

    他为自己的贪得无厌而羞愧，也为内心的求而不得而悲伤。

    他看着她对着自己跨出了一步，他自以为是的以为得到了希望。

    但是在他向她靠近的时候，她却开始后退。

    乔墨听到了碎裂的声音，梦境的维持简单而脆弱，只要主人一个念想，就会化为乌有。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任由熟悉的失重感将自己带走。

    她经歷了韩觉那么多的梦，都是自然的散掉，而这一次是她亲手打碎了一个梦境。

    黑暗与失重双重袭来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手上一重，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她抬头看去，是少年倔强的眉目。

    他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手腕上的力道仿佛烙印一样，四周是山崩地陷一样的梦境碎片，扭曲的蔓延开来渐渐化为一片虚无，乔墨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的头发被风吹乱，眼睛里闪烁着光，仿佛碎星落入。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的额头，溅碎成一片，被风吹凉，乾涸在她的脸上。

    韩觉低头看着她，眼神认真而执拗，仿佛永恆燃烧的地火，纵然是千年冰川也无法浇息，反而要带着她一起燃烧汽化起来。

    就像科学的真理，确定性所带来的极致的美。

    【我不想放弃……】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但是从他的眼神里她读懂了他的意思。

    ps：我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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