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喋血龟兹
1 韩威李晖帅军一路东来,刚刚过了西土梁,就见西州军中,仓部郎中催义起,率领几百军士仓惶而来。 见到大唐人马,催义起慌忙下马,匍匐在地泣不成声。李晖慌忙下马扶起,询问究竟,催义起才哽咽道:“突厥人已占领龟兹,郭都护父子战死,尸首被挂城墙,下官奉命坚守鸿沟,才” 众将闻言顿然火起,即刻两军合兵一处,直奔东门。 临近城墙,李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迟疑的朝南凝视一会,便带着随从纵马向南而去。 韩威来到城东,远远望见郭孝恪父子的尸首被倒挂城墙,城门紧闭,墙上人头涌动,弓箭如林。 望着数日前还在一起说笑饮酒的同僚,竟然如此惨状,韩威顿时怒火中烧,当下传令速扎草排云梯,即刻攻城。他要让马背上的黑熊,知道知道中原人的厉害! 在攻打焉耆城时,贺鲁的儿子托里混进城内,趁乱打开城门,郭孝恪率先杀进了城。那时,韩威尚在杜尔中军,可以说,伊州兵马是兵不血刃就开进了焉耆城。 拨换城也是李晖带人打开的城门,因此,除杜尔和契苾何力强攻过城池外,几乎都是巧取。 但此时的韩威是血仇在目,立功心切,匆忙准备器具就要强攻龟兹城,在他眼里,突厥人只会纵马挥刀。 然而,本就打仗经验不足的他,竟然忘记了郭孝恪在焉耆吃过突厥人放火的亏,也忘记了前不久的拨换城下,鉄勒勇士被乱石砸得血肉横飞的情景。 两千伊州军士头顶草排,口咬利刃,潮水般涌到城下,如雨般的利箭,根本奈何不了滚滚而来的人流。 转眼间,光滑的城墙上云梯如林,人似群猿,身手矫健者,已然摸到了城垛的边缘。 然而,就在一缕欣喜,刚刚挂上韩威的脸上之际,就见城头突然火起,瓦罐如雨从天而降,刹那间,草排起火,人如落枣。 紧接着,城上箭如飞蝗,铺天盖地,转眼间,攻城军士便死伤大半。 韩威顿时惊慌失措,已不知如何是好。幸亏王平在侧,急忙命令弓箭盾牌手向城上放箭,才勉强救回数百人,并传令即刻退军二里扎营。 2 李晖虽然进过两次龟兹城,但都没咋注意城内水源情况,有了拨换城的经验,他还想故伎重演,巧取古城。 在城南转悠了一圈,虽然有几处坎儿井水系,但都没有明显流向城内,于是断定,城内另有水源。 李晖正和玉莹戏说着,钻井钻出个好兄弟顺子的事,就见王平远远飞马而来。 不及下马,就见王平上气不接下气嚷道:“出大事了!上千兄弟阵亡” 李晖心里猛地一震,赶忙催马近前,询问详情。王平懊丧的捶胸顿足,近乎哭泣般道:“韩刺史不听我等劝阻,执意强行攻城,不料被突厥人火攻,两千兄弟,只救回几百”说着,已泣不成声。 这也难怪,那些军士都是和王平朝夕相处的生死兄弟,征战半个西域,也没损失这么多,没想到,仅仅几个时辰 见王平依然沉浸在极度痛苦之中,李晖轻叹口气,探身轻抚了下王平的肩膀,两人便并马默默回到了营帐。 夕阳的余晖,已经掩饰不住韩威羞红沮丧的脸面,见李晖进帐,歉疚的长吁口气,便将头扭向一边。 李晖安慰几句,便默默出帐,和玉莹骑马缓缓来到离城不远的小树林,下马弓腰向前踏勘了一番,又勒马立在距城一箭之外,静静瞅了会挂在城墙,像两截木桩似的郭氏父子,心如刀绞,泪盈满眶。 昔日的叔伯兄弟,转眼间便惨死异乡,成为孤魂野鬼,不由让李辉身心感到沉甸甸的难受。 翌日的晨光刚刚染红城墙,就见大唐人马兵分三路,依然头顶草排,潮水般冲到城下。 昨天被火烧箭射吃了大亏,滚滚人潮,离墙十几步远便停止不前,用草排竖成掩体,向城上放箭,一时间箭雨纷飞,不少相向飞射的箭头相撞,在半空中便双双跌落城下。 由于城下箭雨不断,城上的飞箭显得稀落了下来,好像城上的突厥人,尝到了昨天火烧汉军的甜头,有恃无恐的等待汉人像群猿般的爬上城墙。 就在突厥人都将目光盯着城下汉人的动静,而略显松懈时,只见从城侧不远的小树林中,悄然闪处十几条灵巧的身影,各个背插兵器,手拿飞爪,‘嗖嗖’几下便跃上了城墙。 城上的突厥人,正手拿装满桐油的瓦罐,和未点燃的火槌,蜷缩在墙垛,只等一声令下,便点火泼油。 猛然见有十几个燕舞虎窜的汉人,手持刀剑,飞掠而来,笨拙的突厥人,惊慌失措的还未直起身子,就被飞掠而来的人给抹了脖子。 于此同时,城下人潮涌动,梯立人飞,转眼间就有一拨大唐兵将涌上城墙。 城墙南北两头已被手持刀剑的兵将封死,而城下的突厥人见势不妙,慌忙挥刀上墙,前来驰援。 然而,拥挤如疯蚁般的人群,还未上到半墙,李晖就命人用突厥人准备好的桐油火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时间,城内火光四起,哀声一片。身穿兽皮的突厥人,背负着冉冉火苗,像被点燃的老鼠般四散逃窜,满地打滚。 李晖趁乱让人冲下墙,打开城门,就见王平率领大军洪水般杀进城内。 挂尸墙头的仇,失去战友兄弟的恨,让伊州兵将显得异常勇猛,滚滚洪流漫向大街小巷,灰白的石子路,已被突厥和龟兹军士的鲜血染红,横七竖八的尸体,让古城显出地狱般的阴森恐怖。 然而,城南寺院的钟声,依然是那么的悠然和不紧不慢。 3 韩威为报昨日之仇,决意要将城内的突厥人和龟兹军队,斩尽杀绝。李晖只好主动请命,去守西门。 尽管,人类已经悲哀的发展到,用杀死对方而壮大自己的程度,但人性的善良,依然在血光纷飞中蠢蠢萌动。 李晖的主动请缨,和迟缓拖延的步伐,也挽救了不少自西门惶惶而出的生灵,他并不清楚此举是否正确,只想能少死几个人。 韩威让人搜变全城,甚至连寺院都礼貌谨慎的翻了个底朝天,依然不见丞相那利的踪影。 这条吃人的饿狼,韩威恨不得生吞了他,以解败军损兵之辱。 庆功宴上是同样的羊羔肉,同样的草原马奶酒,所不同的是,众将官却只顾各自闷头喝酒吃肉,全没往日喜庆的样子,损兵折将的伤痛,像阴霾般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见韩威长吁短叹,满脸自责懊悔的样子,李晖反而孩子般‘嘻嘻’笑道:“我奶奶常拿佛家的话来安慰我们,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见众人都以异样的目光瞅着自己,李晖天真一笑,接着道:“凡事都有定数,既然寿命尽了,谁也拦不住,韩刺史不过是让他们走的更加体面,为国捐躯。” 众人的目光像是柔和了些,李晖接着道:“我建议,将阵亡的兄弟好生安葬,再请寺院和尚,连做三日的三时系念超度法会,具奶奶说,做法会是冥阳两利,可以超度亡灵上天。” 见众人的脸色都暖了过来,韩威顿觉释然道:“这事明天就办,我亲自去趟寺院!” 话才出口,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李晖讪笑道:“寺院的规矩我不大懂,要不,李将军随我一同前去吧?”李晖欣然点头。 往日阵亡将士,大都被草草掩埋,有的甚至是抛尸荒野,鹰犬啖食,沦为孤魂野鬼。难怪民间人说:挖矿者是埋了没死的人,当兵者是死了没埋的人。 寺院无法容纳太多的人,因此建议军方选派五十人做代表即可,但将士们却群情激昂,都争着要送战友最后一程,寺院见此真情,就索性将法会放在了坟地。 李晖见大家都争先恐后的去送亡人,便主动留下守城。和玉莹并马说笑的在城中巡视一番,突然想起城南的嘎蛋子。 说起嘎蛋子也有些来历,祖上原是前朝戍边的罪犯,后趁兵荒马乱,逃到龟兹谋生。 由于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不一,也很难找到合适的营生,哥哥王三和嫂子秀梅带着年幼的嘎蛋子,靠帮驼店干些粗活勉强糊口。 一日,敬轩带着驼队路过,见王三手脚麻利,人也干练,又是西路难得一见的汉人,就倍感亲切喜欢。 闲唠时,才知王三的身世和不易,敬轩正好打算,在离龟兹不远的二道水开家驼店,避免南来北往的驼队,都挤进城里补水过夜,两人一拍即合,王三就成了驼店老板。 等嘎蛋子渐渐长大,王三给娶了房媳妇,又在城里开间百货铺子,一来帮驼店采购所需,二来卖些驼队留下的残货。 嘎蛋子是个武痴,硬缠着年龄与自己相仿的李晖做师父,实在扭不过,在敬轩的授意下,也就对付教些实用的招数。 两个小时的玩伴见面,先是亲热一番,接着便描述了龟兹兵和突厥人追杀汉人的惨状。 李晖怅然道:“该来的,迟早要来。” 两人正说着,见秀梅神色略显慌张的进了门。